不觉谈到二更, 这厢出来,已是云笼月迷。今夜不该月贞在灵前侍奉,她打着灯笼,慢慢闲闲地向屋里走去。 路上人际寥寥,远处偶尔浮灯。白色的灯笼一点一点点缀在黑压压的树影间,犹如那些零散的牙齿。大老爷到底是为何病得那样子,大爷又是怎么死的,不与她相干。但她的确在这些疑云里,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孤独。 娘家的人不可靠,婆家的人也未必靠得住。琴太太不断暗示这里是她的家,是要她奉献什么?她已把婚姻作为回报,奉献给了抚育她二十年的娘家人。还有什么可以再贡献给待她“体贴周到”的婆家人? 她还剩下些什么价值,她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没有。细细检算,不过是余生几十年漫长的孤寂岁月。 月淡风凉,漏声寂寂,月贞没由来地有些发冷,不禁走得快了些。或许是她心里疑神疑鬼的缘故,竟然听见有个声音在喊:“淫.妇,淫.妇……” 那声音有些熟悉,一会在天际,一会在耳畔。月贞一阵发虚,提起灯笼便朝前跑,偏偏裙边挂在哪里,她只当是给一只地里伸出来的手扯住,吓得闭上眼,拼了命地朝前奔逃。 “咚”地一下撞到什么,她一下捂住耳朵跳起来。还没喊出声,便给人捂住了口鼻,“大嫂,是我。” 了疾在她惊恐的目光里掣下手,夺过灯笼举在自己脸畔,“是我,别怕。” 一抹黯淡的黄光照亮了他的眼,幽幽地闪动着使人安心的神采。月贞渐渐松开紧绷的神,一下扑进他怀里,“鹤年,路上有鬼!有个鬼扯住了我!” 了疾立马想到要将她推开,然而却鬼使神差地笑了下,“你不是不信鬼神的么?” 倒是提醒了月贞,哪里来的鬼?八成是给树枝挂住了衣裳。可她业已扑到了他怀里,再要她起开,她有些舍不得了。 于是她趁势挤出两滴眼泪,声音放得又软弱又委屈,“那是逞能的话,你也信?真的有鬼,是个女鬼,我从前在雨关厢就梦见过她,她在井里。” “井里?”了疾正了脸色,歪下眼看她,“哪口井?” “就是戏台子边上那口井。” 这一下,了疾浮想起什么来,一时又忘了推开她。等醒过神来,她还贴在他胸膛,将一把鼻涕眼泪都蹭了上去。湿乎乎的一片,把他的心给浸得有些发软。 她在他胸膛里听见他的心跳,哪里是什么佛,分明是个活生生的男人。石佛可没有心。 她沉迷在他慌乱却温柔的心跳里,一时忘了光阴与地点。那些理不清头绪的烦恼这时都远离了身边。 隔得片刻,见月贞还没有退开的意思。了疾只得稍稍振作,将一颗心硬起来,揿住她的胳膊将她搀开一步,“大嫂,不哭了。这世上没有鬼。” 他今夜格外体贴,月贞心里很是受用。恐怕是眼泪的作用。怪道她嫂子在家同她哥哥吵架,撒泼的头一个手段就是哭。 她乘胜追击,又弱柳依依地滚出两滴泪,“你哄我,做法师的说这世上没鬼,岂不是砸自家的饭碗。” 了疾有些没奈何,“我说了多少回,出家是为修行。” “我不管,你送我回去,我有些怕。” 了疾原本是做完法事走到这里来向琴太太请安,看看月色,只怕耽误琴太太歇息,于是提着灯笼转了道,送月贞回房。 月贞走在他身边,一张得逞的笑脸隐在淡淡的月光里,睫盼卷着沾着泪花,比星还亮。 这会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女鬼不女鬼的?就是真有鬼,也是她心里的色.鬼在作祟。她只看得到月影摇翠,星前盟誓。 大概女人在引诱男人的时候,都有着无师自通的本领。她逐寸把身体贴过去,胳膊在摇摆间,若有还无地擦过他的手臂,“你们今日的法事做完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