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目光虽有些出格,但言语都还算安分守己。 月贞在他有些露骨的目光里略略转裙,朝前头他那张书案上踱去,随手拣了本书假模假样地翻一翻。 这同先前与了疾之间的那种不确切是全然不一样的,月贞心里想,从前对了疾目光言语上的刺探,是怕他所想的不是她所想,刺探出真相会伤心失望。但与蒋文兴之间,恰恰相反,怕他所想的正也是她所想,一拍即合,没有回头的余地。 蒋文兴也恰是如此,真要同她发生点什么,给人知道,他在李家挖空心思得到的一切只怕要付诸东流。这是件很冒险的事,他很确定,不值得为她冒这个险。 两个人都不是对方非要不可的,因此也就都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顾忌多,考量多。于是犹豫着,徘徊着,总给自己留着回转的空间。 要说打破这僵持的局面,全是靠一个偶然的契机。 也是这午晌,珠嫂子寻到书斋里来,在廊下撞见玩耍的岫哥与元崇,她拉着元崇问:“你母亲呢?” 元崇朝屋里指一指,珠嫂子捉裙进去,但见两个人站得老远。蒋文兴在东墙下的书架上翻翻拣拣,月贞在西墙的书案前翻翻弄弄,老远的背对着,像有些刻意避忌着的意思。 珠嫂子将他二人睃一眼,心头渐渐疑惑,却没说什么,只上前去拉月贞,“你还在这里站着,唐姨娘来了,在屋里等着呢。” 月贞是打着接元崇的名义来的,便搁下书,向蒋文兴福了个身,“文四爷,我先领着崇儿去了。” 蒋文兴微微偏首照她一眼,点了点头,“大奶奶慢走。” 珠嫂子愈发觉得怪异,到底也没说,跟着月贞出去,到廊下叫上元崇一道往屋里赶。 因好些日子不见唐姨娘,月贞生怕叫唐姨娘久等,走得气喘吁吁。唐姨娘却坐在榻上,把脸歪向窗外看天空看得出神,半点也不见发急。 看见月贞走过窗前,她笑着起身迎到罩屏底下,一手稍稍挑着帘子,“难得到你这里来一趟,谁知你竟不在家。” 这厢吩咐了茶果款待,两人一并坐到榻上。唐姨娘比年前瘦了一圈,穿着件藕粉色对襟短褂,扎在鹅黄的裙里,腰间系着条桃色的长巾子。巾子勒得很紧,细腰往榻上一折就能折断骨头似的。 脸还是那张脸,眉目里仍经营着从前那种脆弱的凄美,只是整个脸盘子小了一圈,经营得比先前还惨淡。她如今的美似乎是从霜太太那里借来了一缕怨,从琴太太那里借了一丝恨,与她庞然的温柔底色调和起来,是黄昏照不到的墙根底下的一片小小的阴凉。 月贞盯着她细看一会,因问:“我看你脸色还是不怎么好,是年前的病还没好全?” 珠嫂子奉茶上来,唐姨娘一面帮着接手,一面低着脸愧笑,“你这样一问,真是叫我心里惭愧得恨不能一头撞死。我病时,你为了叫我看看虔哥,还给琴太太罚了一顿,我还没说谢你呢。你前些日子病了,我也没来瞧,简直是忘恩负义。” “我不过是着了些风寒,没什么要紧,早好了。”月贞无所谓地笑着,“你要和二老爷回京去了吧?什么日子动身?” “还有小半月。”她笑了笑,低下头下吃茶。 月贞并没从她的笑里感到一点喜气,糊涂地瘪着嘴笑,有些淘气,“要回去了你还不高兴?回了京城,山高皇帝远的,姨妈就是想找你的茬也找不着了。总不能千里迢迢按到京城去对付你吧,她最经不住颠簸的,才不肯走那么远。” 唐姨娘也给她逗得笑一下,脸朝敞开的窗户微微一偏,阳光把她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它们细碎地抖着,笑意像是由哭相来渐渐冲淡的,平衡成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对月贞说:“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月贞愈发不懂,“哪里一样?你从前在京城,跟二老爷好好的,回来才平白受了这么些气。往后能少回来就少回来吧,反正虔哥已经入了族谱了。” 唐姨娘看着她,目光有些哀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