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今年巡抚下来,懒得多生是非,我们大人就要免了他的住持了。鹤二爷,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常关在您那小慈悲寺里头,对外头的事漠不关心,哪里知道,这佛门也不是什么清净之所。只要有人,就有乱的地方。用你们佛家的话来说,尘内尘外,何以为界?您这么个聪明人,您看得出来吗?” 把了疾问得无语作答,他剪着胳膊,朝着晨烟未散的林间叹了声,心绪有些恍惚。 从前总以为尘内尘外的界限无非是一座山门,周全十几年,那山门到底是关不住春色飞花,自然也关不住尘烟飞灰。 第49章 梦中身(九) 山门来来往往的, 净是些不速之客,各抱目的, 把心头的慾望说给菩萨听。隔日却来了位不大一样的, 非得要把所求之事说给了疾听。 了疾由大慈悲寺那头折返回精舍内,就见一个眼熟的背影坐在矮几前,也算自给自足, 自己为自己瀹了盅茶在那里闲饮。 墙根底下那外方内圆的多宝阁架子上,几个瓷罐子给毫不客气地翻得移了位。弟子向了疾附耳过去说:“他自称是您家的舅爷,我只好将他请到您屋里坐。” 那人没听见有人进来, 还在那里端着茶盅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自得其乐。了疾点点头示意弟子出去, 一壁向矮几走去,“章舅兄?” 果然是永善调转头来, 见着他便两眼锃亮, 笑呵呵地立身起来作揖,“鹤二爷, 好些日子未见了。一向听说你在此处修行, 还未曾来拜访过。今天闲着无事, 特走到这里来瞧瞧你。” 说着,他将屋子指了一圈,“今日来一见,你这日子果然过得清苦啊。我心里真是替你不值,你瞧瞧这住的屋子, 哪比家里?前些时我到你们霖二爷屋子里去一瞧,那样气派的陈设家私, 才配得上你们李家的家世。” 他自顾自地在那里品评一番, 了疾只是笑笑, 走到矮几后头盘坐,“舅兄请坐。今日倏然造访,是不是家中有什么事?” 这“家中”是指章家,李家要是有事自然会打发管事的上山来传话。其实章家是与他无干的,可因为月贞姓章,他似乎也与章家有了一丝一毫的关系。所以尽管不太喜欢永善浑身的粗鄙之气,也仍然待他客气。 永善心想这趟来对了,忙座回蒲团上,“是有件事想来托付鹤二爷。我们家的境况你是晓得的,也就不瞒你了,老母亲常病着,每月单是吃药就开销不少,虽有那么间铺子,却是入不敷出。我今日来,是想托您在你们家的行当里头替我谋件差事。” 他将两臂张开,洋洋自得,“我章永善自幼饱读诗书,也是一身的本事,这浑身的学问白搁着不用,岂不是白费了人才?” 了疾心里好笑,这也算人才?转头又想,他若得个差事好好做着,也就不用成日钻营着在月贞那头揩油水。他对月贞,乃至整个章家的人,都怀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包容。 这包容也不是全无尺寸的,永善这样的人,做不成什么大事,也惹不出什么大麻烦,无非是想混几分体面混几个银钱。 他心里有了打算,却故作为难地沉默片刻,方应承下来,“这样,我这里暂且不得空,舅兄请回家浅候几日,等我抽空与我大哥商议一下。你也知道,家里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主。” “嗳、嗳。”永善想不到他竟如此痛快,心内一阵高兴。这一高兴,就免不得忘形,“要说你们家,就属你鹤年最仗义!早知如此,我才不去霖桥那头绕弯路,一早就该托给你办。” 了疾勉强笑了两下,不欲再与他多话,起身向他行了礼,“我在大慈悲寺还有些事情脱不开身,舅兄愿意多坐坐就只管坐,到了午晌饭堂自有斋饭送来。我得先告辞了。” 永善“嗯嗯”地答应着,蓦地精神抖擞,自觉是高人一等了,再看那些来往的僧众香客,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得意蔑意。 他原打算着既然来了,少不得混顿饭再走。闲逛到饭堂里,见火头僧正在烧饭,走近一瞧,不过是些青菜豆腐,又觉无趣,便自行下山拿了几个钱充面子往行院里设席请客去了。 这一路上都在想,嫁了妹子到这样的人家,到底是有些难得的好处。 这好处不一定是从月贞身上直接“拿来”,但总算是用她去“换取”的。月贞不知不觉地像个秤杆,平衡着周遭的人与事。 隔日要送唐姨娘的棺椁回雨关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