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草木无心,了无牵挂才可继续自在天地。自己这一走对它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更何况,他从未与它在明面上有过任何交集。 玄沄下山了。 他在临走前只同大师兄虚怀拜了别。虚怀让他莫要担忧,出行在外一切随心,但若哪天倦了伤了或者想闭关了,可随时回来。聚清观永远有他的一方天地。 玄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就此一人一剑踏出山门,再也不曾回头。 自此玄沄便走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世。他观莺飞草长,孩童嬉戏,农户炊烟袅袅;又见老叟卧床,乞儿求食,朱门酒肉夜夜笙歌。他观日出沧海其道大光,复闻夜行百鬼满城宵禁。他一剑降百鬼,战邪修,镇恶灵于泰山之下。又在人人称颂之际独自离去,去寻那山巅云霄的仙家洞府,遗世宝地。一路围追截杀者有之,聚众夺宝者有之,沽名钓誉计行其利者更是不知凡几。然而那天地浩渺,东海有鲛人泪盈成珠,北冥有鱼化鹏惊飞,西域楼兰壮阔绝美,南乡有一株老槐伫立千年。它枝上到处都系着密密麻麻的红绳,有求姻缘的,有求功名的,也有盼丈夫早日归家的。玄沄抬首望这随风飘摇的赤色浪海,问这老树,可否疲累?老树答,此乃世人所求。求者,囚也。世人囚心于利,囚心于人,囚心于己。而吾心无求,何谈疲累? 玄沄离开古镇后遁入深山,祭出法器,就此入定。此时他修为已至炼虚后期。历经三百日渡过了四九三十六道劫雷,他元神与元婴交融至臻,天人合一,一举跨入了合体境界。 而这一年,距他离开聚清观也才过了八十六个年头。神州各地到处流传着白衣仙人斩妖除魔的传说。获救之人将其作成了话本,编出了一套九天玄冥星君下凡历劫的故事,深受好评,广为流传,甚至都传回了聚清观。这就使得某些人脸上姹紫嫣红,十分好看。掌门虚怀还特意购入了一些,在门派上下分发,让那些新入门的弟子每人交一份读后感,以加深领悟,引鉴学习。 熵华七十七年,玄沄回到了聚清观。他修为已至合体中期,在门内无人能及。一柄煜戈剑更是名动四海。玄沄就此被奉为了砺剑长老,栖身浮月岛。这岛地势最高,冷冷清清,但风景极美,尤以那月夜为最。虚怀知道小师弟性喜清净,便将此岛和岛上洞府一并赠予了他。 玄沄回到聚清观后,日子依旧和从前一样平淡若水。一开始还时常有人登门拜访,可无论是吹捧还是暗讽都得不到回音,久而久之便也无人自讨没趣。更何况他克死满门和掌门师尊的赫赫凶名还在暗地里流传,没人敢用自己的生命犯险。 这一日,玄沄来到了后山祭拜师尊。他跪于墓前将自己一路所见所闻和体悟感受细细说了。末了他停下来,香烛白烟袅袅,风无声吹拂。他忽地就想起了师尊拉着他闲话家常的那个午后。那时是师尊一直说,他静静听。而今立场倒转,那慈眉善目的老人仿佛就这样盘腿坐于他面前,既不回话也不点评,只是阖目浅笑,再也不会唤他沄儿…… 他的心猛地刺痛,仿佛当日那空洞又倏然裂开,里头铺天盖地的悲苦翻涌而出,告诉他,其实它们从未离开。然而这一次再也无人替他叶落如雨,哀哀哭泣了。 玄沄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来到那棵石上灵木下。过了近百年,这榕木依旧长势极好,树冠盈天,郁郁葱葱,除了又添了不少气生根外,似乎一切照旧。但是它没有对玄沄的到来做出任何回音。没有迎接,也没有注视。就像过去的那段岁月都是玄沄独自一人的幻梦,鹤榕缄默而立。唯有风吹树梢的呜鸣声与玄沄作伴。 连你也不在了吗…… 玄沄体会着胸中又裂开了一寸的空洞,静静阖上了眼。 第122章 栖鸟之歌(四) 那是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早晨。 那天玄沄在洞府里打坐调息,一纸掌门的传讯符通知他去大殿一聚。玄沄应约而往,等到了那里,发现一干弟子都在门外窃窃私语。“事出反常必有妖!”“它是怎么办到的这也太怪了吧?!”玄沄向场内望去,只见在大殿中央站着一个人。 身似兰芝,气质清灵,周身灵气至清至纯,不似凡人。而当玄沄踏入殿内,他倏地回过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自那浮世之后望向玄沄。刹那间周遭的人声尽退,光与尘俱寂。那清潭般的眸子映照出玄沄的身影,仿佛从古至今,自天地洪荒到万物终焉,都这样静静注视着他。 会这样看着自己的,玄沄不作他想。 怎会如此?怎么可能? 玄沄面上平静无波,但内心却掀起了惊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