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去玩,每天让听差买几份报纸,在家里熟悉当下时局和风土人情。 这个时代的报纸很有意思,每份报纸背后都有着不同的背景,军政府保皇派革命派,各自占了一亩三分田。内容也十分丰富,有抨击时政,也有花边新闻,文人墨客畅所欲言。 这两日报纸上说得最多的就是谢家月中在礼查饭店那场晚宴。谢家入沪是最近上海滩头等大事,大大小小的报纸,几乎就没断过。有些报纸关心的事谢家入沪后的时局走向,有些报纸则把关注点放在谢司令两个风华正茂的儿子身上。这两个儿子,不仅在新军中身居高位,也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一个丧妻,一个未婚,沪上的大家族都盯着,就看能成为谁家的乘龙快婿。江家自然也在小报八卦之列,而因为江家二小姐文茵出走美国的消息已经传开,本来最有希望和谢家联姻的江家,在小报看来,如今是机会渺茫。 也许江鹤年奉行的是中庸之道,先前还为联姻之事大感遗憾,没过多久就看开,甚至自我安慰与这种军阀之家保持恰当的距离,或者更安全。 转眼间到了月中,全城瞩目的谢家晚宴终于到来。 因为是西式晚宴,江太太这样裹小脚的传统妇女不适合出席,江鹤年也不好带姨太太,便只带长子云柏。被关了几日的青竹听说晚宴有专门给少爷小姐们举办的跳舞会,便央求父亲带上自己。江鹤年见他这几日还算听话,便欣然应允,带了青竹,自然是要带采薇,带上了采薇,又不好不带三女儿洵美,于是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去了礼查饭店。 礼查饭店始建于上海开埠第三四年,一开始只是两层小楼,翻修过好几次,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这栋五层高的大楼,是上海滩最大的外资酒店,也是最早使用煤气和水电的建筑。 每个周末,这里都会举办跳舞会,是沪上的洋人和中国摩登男女们最喜爱的地方。 谢家的晚宴设在一楼的宴厅,足以容纳上千宾客。 江家一行人抵达饭店门口时,外面已经停了密密麻麻的汽车和黄包车。拿着邀请函进了酒店后,举目望去,金碧辉煌的宴厅里,一片的锦衣华服,衣香鬓影,除了上海滩有头有脸的豪绅贵胄,还有各国公使富商,难得齐聚一堂。 几个记者穿梭其间,咔咔兴奋不停地拍着照。 宾客按身份分了区域,江鹤年这些有头有脸的上宾,坐在前排,各家少爷小姐们被安排在后面的位子,便于各自社交。 上海开埠这么多年,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大都新派摩登,社交活动颇多。采薇在教会学校念书,自然也参加过不少,席上的年轻人,很多应该都是见过的,可惜她记忆模糊,只能打着哈哈敷衍,好在身旁有个社交高手哥哥,什么都帮她应付着。 大家寒暄了一会儿,八点的钟声敲响,宴厅的西洋乐手开始奏乐,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主持人,在前面大声宣布:“各位来宾,晚上好,下面有请我们今晚的主人谢司令上台为我们讲话。” 雷鸣般的掌声在席间响起。一个穿着铁灰色戎装胸口挂满勋章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台,想来就是谢司令了。 这谢司令跟采薇想象得差不多,身材魁梧,脸上带着笑,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手臂挽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姨太太,身后则跟着身穿戎装的两个年轻男人。左边那位是采薇认识的谢家三少谢煊。 灯光下他那张脸,一如既往不苟言笑,看起来颇有几份清俊冷冽。 而右边……采薇遥遥看向那人,微微一怔,虽然也穿着军装,却仍旧不失斯文儒雅,与谢煊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正是码头上帮过自己的那位谢先生。 这人果然是谢家的人,难怪他虎口有一层粗粝的茧,只不过采薇没想到他就是谢司令的二儿子,新上任的上海镇守使谢珺。 她在报上看到过,谢珺如今是大总统最器重的将才,上海镇守使这个职位是大总统钦点的。在她的概念里,能做到镇守使这个位置的,不应该是谢珺这样的儒雅君子。 不过不得不承认,谢司令这两个儿子,虽然气质迥异,但绝对都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人才。 这兄弟俩往台上一站,顿时就吸引了宴厅里一大片年轻的芳心。 坐在采薇右手边的洵美小声感叹道:“原来谢三公子这样一表人才,二姐真是可惜了。” 采薇承认前半句,后半句却不能苟同,一来是感情不是建立在这些表象上,二来是她知道,谢三公子虽然是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但他却活不了多长,若是文茵嫁给他,过不了两年就得丧夫守寡,没感情倒也罢了,要有了感情,那可真是悲剧一场。 她忽然想起那张老照片里,那个面容已经模糊的新娘。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