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丰对着青石板弹弹烟灰,瞟了眼已经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想起来一桩桩陈年旧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当年陈丰带人上门,这小子他妈正在摔骨灰盒,扔遗像。 骨灰洒了一地。 这小子就站一边,不哭不闹。 是个狠角色,当是陈丰就是那么以为的,很快也验证了那一点。 这小子冷静地问他们要了所有债务明细,以最快的速度卖了房子,还了第一笔债,带他妈住进一个地下室小破屋里。 陈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冬天的事。 t市赶上了百年一见的大雪,要人命。 那一天他们再晚一点,这小子就被他妈一包老鼠药毒死了。 未成年还在苦撑,成年人就先放弃了。 —— 陈丰一伙人也是打工的,按照吩咐办事,出了岔子大老板怪罪下来,都得玩完。 因此人是肯定不能死的,死了他们找谁还钱去? 陈丰连夜把人送去医院救了回来,这小子破天荒地叫他一声陈哥,结果当然是有所图,目的是想要打探赚钱的途径。 从那之后的第二年一直到今年,这小子都是按时还钱,他们从来没上门要过。 拿出年轻的身体,打几份工,一分一厘地攒钱,对自己够残忍。 陈丰的思绪回笼,无甚意义地笑着摇摇头。 每当生活不顺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小子,也总能得到大把大把的安慰。 你过得差,有人比你更差。 你兜里没几个钱,有人被巨额债务压顶。 你为了家里玩命,有人为了家里不敢玩命,连头疼脑热都不敢有,就怕生病耽误打工。 这一比较,充分体现了什么叫人各有命。 —— 陈丰其实今儿来这一趟,纯粹就是在酒店碰见那小孩之后的一时兴起。 他掐着嘴边的烟,眯眼看墙边的少年。 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老天爷这是赏了一条捷径,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拒绝诱|惑,始终按照自己的规划往下走,不回头不动摇。 内心绝对有自己想要去拥有,去坚守的东西。 否则扛不过来,也走不下去。 陈丰始终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永远生存下去。 一定有光在指引。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光是什么。 “说真的,江小子,我挺佩服你,要搁我,早就用死解脱了。” 陈丰唏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有些事摊上了,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太多,生不如死。” “所以前两年我们大家伙才会轮流监视你跟你妈,怕你们自杀。” 江暮行的呼吸平稳,神情纹丝不动,瞧不出丁点裂痕,仿佛置身事外。 陈丰蹲着对他笑笑,不像是讨债的跟欠债的,倒像是苦逼无望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期盼。 “你小子沉得住气,早晚会有把钱还清,好好过日子的时候。” 江暮行喉咙涩疼,他拿出小半盒含片,丢一粒进嘴里:“钱我会准时打过去,不要再去接触我的同学,我的私事。” 警告的意味明显。 “都说了只是巧……”陈丰在他投过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凉意,收了打哈哈的样子,“好,不接触,我会交代下去的,保证让你安稳上名牌大学。” “江小子,等你去大学镀金,搞个创业什么的,钱早点还上,皆大欢喜。” 江暮行沉默着吃含片。 上面有细细长长的天光洒进巷子里,墙角的小黑虫爬啊爬。 陈丰脚一碰,小黑虫瞬间自保地缩成了一团,壳很坚硬,他突然问:“江小子,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崩溃过吗?” 江暮行的面色一片漠然。 陈丰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足为奇,这么大点年纪就有气场了,为人沉重,心思深,看不透。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