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其义不可以复留,是我虽欲富,亦不为此也。许某不才,但亦想效仿前贤。既然朝廷陷我于不义,我也不欲再接受华亭主薄的官职。” 这样的选择不算出人意料,容与能理解他的伤怀忧愤,只是多少还有唏嘘,勉强笑道,“那解元日后有什么打算?” “踏遍青山,放舟五湖。闲时写意,醉里看花。所谓世间乐土是吴中,黄金百万水西东。”许子畏说着,发出一声叹息,脸上现出一抹苦笑,“真的是富贵荣华莫强求,强求不成反成羞,这个道理,我到了此刻才明白,希望犹未晚矣。” 虽说的潇洒,但容与早前便听闻他家资不厚,尚有孀母需供养,日后仅靠卖字画为生到底还是艰难了些。心念微动,他含笑道,“不知解元此行可有带些佳作,能否赐予林某一幅?” 许子畏一怔,随即从行囊中抽出几副卷轴,一一展开。内中有山水画,也有花鸟人物。他凝神片刻,指着一张白描淡彩仕女图,“厂公若不弃,我便将此画赠予你。” 容与定睛看去,那画中是一位手执纨扇,伫立于秋风中的美人,衣袂飘飘,凝目远方,垂眉轻叹,仿佛有无限寂落悲伤。画面背景仅为坡石一隅,上有几棵疏竹,留白之多,更显出画意萧瑟,而全图并无一处题字落款。 “厂公猜猜看,这画中人是谁?”他微笑问道。 目光落在那柄纨扇上,容与答他,“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解元画的,可是班婕妤?” 许子畏淡淡颌首,嘴角浮上一记苍凉的笑。持画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左首题道: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昔日班婕妤失宠于汉成帝,看到夏天曾与主人形影相随的团扇,到了凉秋时节则被弃置箱中,不禁感慨自己的命运和团扇相似,所以才做了容与方才吟诵的团扇歌,聊以感怀自伤。 彼情彼景,正合了许子畏当下心境。他虽放言潇洒快意,实则心里呢,大概也还是难放下郁郁不得志的孤愤。 容与谢过他,将画收好,随即取出银钱给他。他百般推辞拒收,奈何容与一再坚持,他也只好收下,带了几分凄然拱手辞别,只道即刻便南下返回姑苏。 容与提出送他至通州渡口,他拒绝道,“不必麻烦了,我孤身上京,离去时也无需人相送。他日若有缘,希望能与厂公于吴中再相见。”他目光一暗,言下之意,当是今生今世,再不会踏足京城了。 心中虽有万语千言,此时此刻,好像也只合诚挚的道一声,“解元珍重。” 许子畏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大踏步而去。容与站在贡院街口,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依然怔怔出神。 尽管在以后的岁月里,他曾一次又一次的遇到类似情形,目送自己的朋友、敌人渐行渐远,从此淡出他的生命,然而许子畏有些狷介孤绝的身影,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令他难以忘怀。 也许是因为在所有人当中,他终究是被时代误伤最深,也最为无辜的一个人。 “大人,前面就到家了。您不回去看看?”林升知他闷闷不乐,转移话题道,“您几个月没见过方姑娘了,好歹去看看她。要不下回儿见了我,她可又该抱怨,我没把您一并带回去了。” 见容与不搭腔,林升觑着他的脸色,再劝道,“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何必以不开心的样子回去见皇上呢?去听听方姑娘说话儿,或者让她给您唱支曲子解闷儿,等您心情好些了,咱们再回去不是更好。” 明白林升是一番好意,也觉得自己确该去探望方玉,容与便命其余人先行回宫,由林升陪着,回到那座许久未曾踏足过的宅子。 因为太久不来,可笑门房和院中伺候的人都只认得林升,却不太清楚他是谁。容与无谓惊动众人,向林升摆手示意不必告知,径自往内院去了。 方玉正在房中调弄她的琵琶,听见声音出来,看到是他,先是一窒,眼中蓦地现出惊喜之色,不过并未迎上来,犹自半倚门边微垂眼帘,对着他浅浅一笑。 “大人今儿是出门办差路过,还是专门回来看看?” 容与还没答话,林升抢着说道,“既是路过,那便专门来看你了呗。” 方玉怔忡一瞬,好似在回味林升的话,半日过去,脸上才又慢慢浮起一抹婉媚的笑。 因她现住着东厢房,容与不便去她房中,就只在空置许久的上房处略做休整。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