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一阵细碎悠长的叮当声,沈宇晃动手里的金香球,随后有淡淡的木樨麝香味道飘散弥漫。容与不合时宜地想着,在香品的喜好上,他们父子却是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沈宇扭过头,玩味地笑问,“他的意思是,他要伏国法。孙传喜,按律应该怎么给他判罪?” 传喜尴尬地轻笑了一声,回道,“这个臣也不知,皇上应该问法司的人才是。” “哦,可是他想死,朕却不想要他的命,那怪没意思的。”沈宇一笑,扬声道,“大行皇帝的灵柩明日就要从寿皇殿请出,前往昭陵。可是今夜,朕不想放你去,你没有机会见皇考最后一面了。” 喉咙里隐隐有些发甜,有些事的确不能太执着,既然人都不在了,见不见那最后一面也没什么意义。 微微抬首,沈宇依然好整以暇玩着手中香球。看着那烛火明灭间,他忽亮忽暗的脸,年轻俊美,透着蓬勃朝气,可惜组成那朝气的一部分里还有吞噬人心的恨意,容与仔细看着,恍然发现他原来只是五官像他的父亲,那神情大抵和他生母一模一样。 他忽然不想再等下去,也知道沈宇必然有无数折磨人的招数,倘若此刻起身,对方一定可以下令御前侍卫将他拿下,倘若他反抗,或许会被就地诛杀——那当真是最痛快的结局。 手撑着地,用力想站起来,传喜看出了他的意图,发出一声惊呼,“哎,你做什么?万岁爷没让你起来,你疯了……” 是啊,他疯了,也不在乎了,可即便那么努力,依然连起身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如今的他,简直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沈宇疾声喝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孙传喜,传大行皇帝旨意给他听。” 心头剧烈一颤,原来沈徽还留了话给他……跪坐于地,听着孙传喜小心翼翼地问,“传哪一道啊?那份圣旨在您手里……” “传口谕就行了。”沈宇短促喝斥,打断了传喜的话。 “是。传先帝口谕,林容与回京之后,务必珍重身体,不得擅自离宫,不得自戕,否则朕于九泉之下亦难瞑目。” 短短一句话,让容与从震惊到错愕,再到狐疑迷茫——沈徽怎么会留这样一句话给他,让他活着,忍受那些来自于他儿子的凌辱,难道他也那么恨自己? “听见了么?这是皇考最后的遗愿,一字不差说给你听了。至于你要不要满足他的心愿,你自己瞧着办罢,反正朕也没有闲工夫盯着你会不会自尽。”沈宇神色轻蔑,似乎还是怕他抗旨,冷冷补充道,“这可是皇考临去前特意交代的。” 他说着一笑,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突然多了一张小笺,轻轻晃着,然后将纸凑近烛火,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它化为缕缕焦黑,“这个嘛,是皇考写给你的,但是朕不想给你看。你记着那道口谕就是了。”他得意的笑着,居高临下品咂着容与的表情。 因为心情愉悦,沈宇笑了笑,复道,“虽然皇考还记得你,可有什么用呢?他明日就要去昭陵了,在那里等待他的人是母后。这辈子他注定要和母后生死在一起。至于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笑话,一个只能在阳光下虚无黯淡的影子。” 容与懒得再去看他,垂目道,“请皇上将臣交三法司重处,臣不胜感激。” 适才所有的快意都被这一句话打碎,沈宇知道他对死亡无所畏惧,没想到他对羞辱也毫无反应,所有的作态仿佛都打在了柔软的棉絮上,没有反应无异于最大的蔑视,这么想想,实在教人怒不可遏。 狂怒的人顺手抓起案上的镇纸,朝容与丢过来,冰凉的玉石击在他的额角上,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淌下来,滴在断裂的碧玉上,呈现出鲜艳欲滴的色泽。 “皇上,不可,您答应过先帝的……”传喜在一旁急道。 “住口!”沈宇一声断喝,让容与当即明白,他应该是对沈徽亲口许下过,类似于绝不会伤害自己的承诺。 “念这个给他听。”沈宇抽出一份奏折扔给孙传喜,森然道,“这是史官对你的书写,你自己好好听听,日后世人看到的林容与就会是这般模样。” 传喜没有情绪没有起伏的声音旋即响起,“容与不知书,颇强记,猜忍阴毒,好谀。帝深信任此人,容与势益张,用司礼诸人等为羽翼,宫中人莫敢忤。御史赵循、侍郎王允文、御史张士耕、给事中岑槿先后力诤,俱被诘责。给事中岑槿一复言之,并谪贬。容与乃劝帝选阉、设内书房为内操,密结侍郎王玥等在外为援。又戕害同僚,离间君臣……” 思绪又飘散到不知什么去处,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