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自然知道是谁。 柏清没有反驳,也没有替柏屿抱不平,我自认为,在感情上,她和兄长固然亲密,但我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人。 “都是痴人罢了。”柏清轻轻叹息了一句,“从前我就说过,你嫁给苏行止是最好的选择,感情之事本就是一种冲动,长久的克制,结果只能是错失。” 我一声不发,柏屿,曾经我确切地知道自己是喜欢你的,是你自己,推开了我。 我不由想起了当日苏行止夜里闲的无聊问我的话,他说,如果他和柏屿同时下狱问斩,我只能救一个,救谁? 我当时纠结得要命,一个是我竹马,一个是我爱慕的男子,谁死我都会很难过,都会像被人在心上剜一刀一样难过。我纠结了半夜,最后还是无从选择,气得不行地跟苏行止说,我死吧,我死了就不会烦恼了。 苏行止那样一个蔫坏蔫坏的人,难得很认真看着我,眼神幽深如墨,说:如果你真的很爱一个人,会毫无顾忌的选他。 我当时好一番标榜自己,自称重情重义,绝非重色轻友之徒,苏行止只是笑。我以为那是嘲笑,却不知那个时候起,内心深处已经不经意间将他划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现在他还问我作何选择,我一定会说:是你,不仅因为我爱你,更因为你是我的命。 —————————————————————————————— 西北边境战事紧张,父皇劳累过度圣体欠安,又不肯吃药休息,唯有我劝告的时候才肯听见去一二,福公公没办法,只好频频请我入宫。好在父皇也不恼,他见着我也是高兴的。 这日我进宫时,正好撞见五哥萧昱,高贵妃削衔幽禁的诏书已经下来了,萧昱求情遭父皇责骂后,却更加锲而不舍了,几乎日日都来。 我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父皇叱他下去,萧昱憔悴了很多,眉毛揪在一起,从前朗润贤德的皇子一夕间变得沉默隐忍。他出殿的时候正好与我迎面相撞,我朝他行了个礼,他抿了抿嘴角,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妹妹。 我猜想他一定想让我替他母妃求情,只是聪慧如他,定知道高贵妃与我之间的恩怨,所以最终也未开口。 我进了殿,四月末,外头已经春意盎然,这殿里却依旧森凉一片。父皇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像是一座巨山,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东西,被压得微微佝偻。 “父皇何苦呢,终究是母子,五哥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 父皇沉默,许久,咳了一声,嗓音沧桑:“朕的孩子,不能过于重情。” 我一时愣住,竟忘记回答,父皇像意识到自己失言,转过身笑看我一眼:“你不同,你是朕的小公主。”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我:“你去见一见高氏吧,把你想问的问清楚。” 见高贵妃?问话?父皇都知道那些——那些过去的高贵妃对我暗下毒手的事?我投去询问的目光,父皇没有再看我,声音轻缓却不容拒绝:“去吧。” 既是圣上口谕,我又如何敢不去? 从前我在高贵妃统领后宫时住着的时候,自以为也过着冷宫的生活,今日一见,才知道真正的冷宫生活是这样惨不忍睹的生活。 桌椅上到处积灰,弃妃的生活甚至不如宫女,吃的残羹冷炙,穿的破败布袄,一个个形容枯槁,只剩一副躯壳留在世上,如同行尸走肉。 一个疯了的老妃子大抵瞧见我穿着绢帛,猝不及防地扑了过来撕扯我的衣服,嘴里还一边喊:“贱人,这是陛下赐予我的!” 我吓得直退,旁边侍从眼疾手快拖开她,我看着她被人如同拖着一条棉絮般拖走,发出阴森渗人的笑:“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寒露心有余悸,没好气道:“这谁呀?!” 旁边跟着的太监回道:“回姑娘,这是先帝弃妃,已经神志不清了。” 寒露摆摆手,嫌弃道:“罢了罢了,快带我们去见高氏吧,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吓着咱们公主。” 太监忙一迭声应下,领着我们往里走。 前面那段路喧哗吵闹得很,这里却十分安宁,不知是父皇仁慈还是五哥羽翼尚在的原因。 早有婆子通知高贵妃,却不见她门前相迎。这座宫殿清冷寂静,我顿住脚步,问婆子:“高贵妃不在吗?” 殿内传来一声冷笑:“早已削衔禁足,还这么讽刺我做什么?” 屏风后绕出一个人,脱簪待罪,素衣布帛,面黄肌瘦。 原来,没了那些脂粉遮掩的高贵妃,底下也是这样的单薄,也只是一个年华迟暮的中年女人罢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