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看看老人的睡脸,也看着附近病友从帘子后头探出来、半是疑惑半是轻蔑的脸,沉吟片刻,还是选择了点头。 而后低垂眼帘,轻声说一句:“谢谢你,钟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这边提供的——病历也好。或者照片,可以让你的下属直接跟我联系,我会尽力配合。” 有来有往,礼貌到生分。 钟邵奇没有接上她后头这句,只站起身来。 “转病房的事,我会让人安排,医院会有人通知你,还有……” 他话音一顿。 陈昭原本低垂着视线,刻意避开与他可能的对视,这突如其来的停顿,难免招来她半点疑惑。 好半晌,等不来接续的话音,她抬起眼,问了句:“还有什么?” 她这眼实在抬得不是时候。 钟邵奇放在她头顶、欲落而未落的五指倏而一抖,继而强装无事地收回身后。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不用说谢谢,还有,以后如果有事,打我的电话,”他放在背后的手不自在地攥紧又松开,“我比宋致宁,靠得住。” 陈昭皱了皱鼻子,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 沉默着,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钟邵奇微微颔首过后,转身离开。 阖门的声音在许久之后,方才传到耳边。 陈昭伏在爷爷的病床边,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在心里暗暗数着,一步,两步,愈走愈远。 她双唇紧闭。 唯恐自己不能自持情绪时,泄露给他哪怕一星半点自己的惶恐、茫然和可悲的窃喜。 八年了。 命运犹如车轮,把她的人生压来碾去,也曾让她狼狈得像丧家犬、落魄到人尽可欺。 可她从没有那一瞬间,像现在这样可悲的庆幸着,自己曾死咬牙关,撑过这一段苦难人生。 她攥紧爷爷爬满老年斑和针孔的右手,贴到脸颊边。 像是喃喃,又像是无处可去的倾诉。 只是轻声说一句:“爷爷,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对不对?” = 陈昭在医院陪护了爷爷一夜。 第二天离开医院去上班之前,本打算顺路去交一下这个月的住院费,打印缴费单的机器却只一次又一次确认显示,费用已经全数缴纳完毕。 她抿了抿唇,呆立良久,直到身后排队的病人家属低声抱怨,这才回过神来,匆匆扭头离去。 被她死攥在手中的缴费卡,悄没声息,又被塞进包里。 早上八点半,恒成大厦35层,恒成地产行政部。 陈昭刚刚刷卡进门,就被吴宇叫去给宋致宁送文件。 她抱着一摞文件敲开宋三少的行政总监办公室,被人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苍白脸色吓了一跳,当即下意识地嘴角一抽。 宋致宁:“……” 眼神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宋三少阴晴不定的幼稚,只一边把手里刚刚打印好的——吴宇做的会议记录放到宋致宁的办公桌上,一边不着痕迹地立刻倒退几步,和对方保持安全的距离。 还不忘状似正经地补充一句:“这是昨天会议的摘要,宋少,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慢着。” 果不其然。 宋致宁揉着太阳穴,没闲下来的另一只手“笃笃”两下,轻叩桌面。 “陈秘书,别急着走。我昨天的约会失败精神损失费,劳务费,被嘲讽到心灵受挫费,买花的赔偿费……请保镖的钱我就算给你打个折,不算在里头了,以上那些钱,什么时候给我结一下?” 得,这是记仇的心没能泯灭,上门讨债来了。 陈昭假笑两声,“宋少,说哪的话,你一向都乐于助人,又不拘小节,我看不如……” 她把能用的成语一股脑往外倒,说得有条有理。 而宋致宁,一脸“早料到你这个兔崽子狐狸精会来这招”的神情。 确认过眼神,是有后招的人。 陈昭瞄他一眼,霎时间没了说下去的欲望,只露出个疑惑表情,歪了歪头,“……?” 不出所料,下一秒,宋致宁往后一倒,身子陷在老板椅里,两条长腿混不吝地交叠,搭在办公桌上。 “得了,不如这样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个爱钱的人。钱呢,可以不给,但有件事,你必须私下里帮我搞定一下——报个恩总没问题吧?” 说话间,宋致宁拉开办公桌右手边的抽屉,从里头扒拉出一份崭新的文件,在手里端详片刻,末了,丢到办公桌另一端、陈昭的眼皮子底下。 “过两天呢,我们家有个私人酒会,到时候,上海的各界名流都有份出席,这份名单上,我还要补个新名字,麻烦你去帮我联系一下对方。” 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事。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