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好,也没挽留,只从衣柜里随手挑了件衣服,准备给陈昭换上。 一边找,一边,却又有些稀奇地砸吧砸吧嘴——她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今天这两个人的气氛怎么这么奇怪,分明前几天还一副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模样,还想说阿昭终于…… 到底是年轻人,心性说变就变。 她一声叹息,也不好再多想,只转头到床边。 刚要伸手,给人脱了身上那些个濡湿的衣服,床上“睡得正熟”的陈昭,却蓦地睁开眼,满眼清明,哪里有半点睡意朦胧的意思。 撑起半边身子,陈昭接过阿婆手里的睡裙,唇齿嗫嚅半晌。 许久,她问了句:“阿婆,上次……是不是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 上海,圣安德鲁斯庄园。 花岗岩铺设的人行步道两侧,大道与绿荫错落蔓延,车辆穿行其间,恍惚有种中古世纪幽僻庄严的错觉。 并不扎眼的黑色宾利,缓缓停入庭院一侧的地下车库。 “已经到了,”临下车前,电话又一次响起,男人微微推起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梁,尽可能对电话那头缓和了语气,“妈,到底有什么急事?” 是了。 钟邵奇此刻所在,并不是任何一处钟家在上海购置的居所,而是因为临时接到电话,回了洛家—— 说是洛家,其实也不过是洛夫人,他的母亲,漫漫余生中独守的巢穴之一罢了。 从车库后门拐出,踏进大门。 别墅里充满着意大利装饰风格的元素,中世纪古典壁画和繁琐花纹的窗帘和吊灯,穿过大厅,是一路向上的旋转回廊,连楼梯扶手上,都搭着纹路细致的针织薄毯——中看不中用,一如洛家那山河日下、却永远无论何时都不会放低的高傲矜持。 沿路的几个家仆似乎排练过一般,如多年前时的习惯,按例叫他一声“少爷”,只前头那姓氏的前缀,如今觉得有些不好拿捏,索性略过。 钟邵奇:“……”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跟洛家有关的地方,都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太美好的印象,现在再回来,也不外如是。 昔日的老管家,早在几年前,洛夫人搬进这座新别墅之后不久,就辞职回家。 并不面熟的新管家年轻而精明,不过是从车库引他到楼上书房这不足十分钟的相处,就话里话外不少于五次的向他引荐着自己是多么能力出众、并不甘于只是做一个看屋理事的管家。 钟邵奇一概以面无表情的颔首表示听到与不认可的双重意思。 那位管家不掩失落,却锲而不舍,末了,又在书房门前,把握最后的机会,寻机塞给他一张名片,这才陪着笑脸,弓腰离去。 钟邵奇低头瞟一眼名片上那三个大字:李耀阳,左右翻转,再细看一眼,印在名片上的都是些搬不上台面的履历。 他没再多想,随手将名片塞进西服口袋,便推门进了书房。 双手交叠,正闭目养神的洛夫人靠住椅背。 书桌上,一本书页泛黄的《古希腊诗歌经典》翻到一半,一旁的茶水已然不再热气冉冉,显然,她已经久候多时。 钟邵奇在书桌另一侧落座。 他们母子两人从来不需要多做寒暄,习惯了开门见山,于是刚一坐稳,便先开口问了一句:“这么急着找我来,是出什么事了?” “一点小事,”她依旧闭着眼,“但是如果不通知你及早处理,就是大事了。” “……” 似乎感受到他一时之间的警惕,洛夫人说起话来,愈发不急不慢:“你爷爷虽然摔得中了风,但还吊着一口气,也不是老糊涂。现在是什么局势,你在钟家看的比我清楚,至少,钟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只守着香港那块肥肉是不行了,你知道的吧?” 他默然半晌,答一句:“我知道。” 洛夫人轻笑一声。 “那我就更想不明白了。什么时候,我儿子变成一个知道但还不去做的莽撞小年轻了?只是结个婚,你情我愿互惠互利,对你来说,好像应该不是那么难,为什么非得去忤逆老爷子?——还是说,你觉得我喜欢的那个卓家丫头你更满意?” 宋家背靠政界,是昔日上海一座山头,多年来上有庇荫,下有旧日幕僚,虽说仅仅从商业规模来说,远逊于五代从商、资本雄厚的钟氏,但是,自香港回归以后,比起商业帝国的扩展,大局已定、“猪肉已分”的香港商界,如今要考虑更多的,是“表态”和“服从”。 与宋家的联姻,老爷子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是为了求稳,不是为了求进。 如今洛夫人旧事重提,还是一模一样的口径,却让他愈发心烦意乱。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