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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陆红姐叹气道:“嫂子平日里倒是聪明,怎么今日倒糊涂起来?我虽没念过几日书,也还知道有个‘功高震主’的道理。正因嫂子在家中这般辛苦,太太方才那样嫌你。倘若以往太太这家当的好,那也罢了。偏生太太于这上面的才能甚窄,家事连年颠三倒四,银钱有出没进,一家大小只看她的笑话。虽说老爷也不管事,然而老太太是只怪在太太一人身上的。自从嫂子进门,家里诸般勾当都操持了起来,这合族亲友、街坊四邻谁不夸嫂子贤惠能干?”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好的越发好,歹的越发歹。太太挨了这些年的白眼,心里岂能没有几分愤懑?再则,嫂子虽一心为家中着想,把一应家务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看在太太眼里,却不说嫂子辛苦,只道你把持权柄,调唆的一家大小都只听你的话,不遵她的吩咐。老太太和她是素来不卯的,老爷向来不管家事,家人又都是嫂子手里使出来的。她只觉势单力薄,便想着把雪妍表姐弄进来给哥哥做妾,好添一添她的势力。这些话若是往常,我也不肯对嫂子说的,只是今儿这事儿委实不像话了。我故此先来告诉嫂子一声,好叫嫂子有个防备。”

    她一气儿说了许多话,只觉口干舌燥,便将茶盏端起,把那杏仁露喝了大半盏。

    这些道理,夏春朝往日心底也曾觉察,只因自己为婆家辛苦甚多,不肯细想。如今被小姑子当面讲出,心口便如被人扎了一刀一般,又是委屈,又是酸痛,一泡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然而这夏春朝虽是性格温柔平和,秉性却极是要强,当着人前不肯示弱,当下强撑出一幅笑脸来,说道:“多谢妹妹特特儿走来告诉我这些,我心里有数,妹妹不必焦虑。妹妹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天晚了,只怕那边老太太见疑,妹妹还是快些回去罢。”

    陆红姐见她这般说来,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嫂子多防备些。”话毕,更不多言,就起身去了。夏春朝连忙使宝儿相送。 打发了陆红姐离去,夏春朝坐在炕沿上,手里兀自握着那绣了一半的枕头套子,望着炕几上一灯如灯怔怔的出神。

    珠儿上来收拾茶碗,又拨了拨灯芯,见她面色不明,便道是为陆红姐言说纳妾一事,就劝道:“奶奶且宽心些,虽然姑娘这样说,但太太还不曾同奶奶说。或许明儿太太改了主意也未为可知。何况老太太素来疼惜奶奶,奶奶何不去求求老太太呢?只要讨了老太太口里的话,太太也不能硬来的。”

    夏春朝扯唇一笑,低声道:“老太太待我,其实也就是面子上的事儿。我心里岂有不知呢?我原本只道我一心为着陆家,日久见人心,就是块石头也终有捂热的一天。谁知她们竟这样待我!要说,纳妾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说我不贤也罢斥我善妒也好。若他陆诚勇当真要纳妾,除非先休了我!要我吃些苦受些委屈,那也罢了,但这般欺到我头上来,那却不能够!”

    此时,宝儿已送了陆红姐回来,进门听见这话,就愁眉道:“只怕明儿太太就要来问奶奶,奶奶就当面回了么?”夏春朝低头想了一回,忽然望着珠儿问道:“你今日下午说,亲眼看见太太屋里的长春,与了章姨妈一包银子,可作准么?”珠儿不防她突问此事,微微一怔,旋即答道:“正是呢,奶奶打发我去厨房传话。我回来时恰巧碰上长春送了姨太太、表小姐出门,就见她递了一包子东西与姨太太。那包袱结扣没打严实,露了一个角,现出一锭银子来,里面是些什么,倒不敢说。”

    夏春朝柔柔一笑,点头说道:“只要有这回事就好,那里头是些什么,倒不打紧。都这会子了,莫不是还能打发个人去问不成?”又问道:“你看那包裹大小,若全是银子,该有多少?还有谁瞧见么?”珠儿歪头想了一阵,说道:“我心里盘算着,若都是银子,差不离该五十两上下。还有家中管浆洗的王嫂子也瞧见了,老太太叫她去洗被褥,正巧从那儿过。”

    夏春朝听闻此语,却也不再多言,只说道:“天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收拾了睡罢。”宝儿同珠儿皆有些诧异,倒也不好再问。珠儿进去铺床展被,宝儿便出去舀水进来。

    一时梳洗已毕,夏春朝在床上躺了。宝儿放下帐子,将蜡烛熄了,便在脚踏上打铺睡下——今夜该她值宿。珠儿便就独个儿到外间炕上睡了。

    宝儿心中无事,躺下未及多久就沉沉睡去。

    夏春朝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头顶蓝布八宝顶子,全无困意,满腹的五味杂陈。念及这些年在陆家那番操劳辛苦,并受的委屈,那咽下去的眼泪顿如泉涌,浸透枕巾。这般躺了半夜,方才睡魔来袭,合目睡去。

    再言柳氏回房,见老爷陆焕成换了家常衣裳,正在明间内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方古砚,心中便很有些不耐。原来这陆焕成平生有一大爱好,便是收集古玩并名人字画。只是他眼力低微,真伪难辨。常有些闲人散客,看他家中有钱,投其所好,将些破坛烂罐,使匠人做旧,拿来骗他钱财m.dxSZX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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