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不善言辞而卡住。 垂首,她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挨得近了的缘故,她需要抬起头来,才能正视着他的眼,却也因为如此,那抬眼的样子多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他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或许是想要将她从水里牵出,也可能是想要碰碰她的眼睛,又或者……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自己真正的愿望是什么,便感觉到了疼痛。 两肋之间,传来被贯穿的疼痛。 怀中,她那变成白色荆棘的手正插在他的胸膛之中,脸上那乖巧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换上了那副熟悉的、狡猾而又得意的微笑:“啊,好久不见。” “……” “你可真是个好人。” “我觉得你应该见面就砍了我的。” “做朋友呢,就需要两肋插刀。” “没有一个名字是真的。” “谢谢你啊,省了我不少事情呢。” 一句又一句可恶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带着洋洋得意的意味。 而伴随着那样的话语,她原本如同皎月一般洁白细致的容颜开始慢慢溶解,逐渐变为一团难以分辨的、灰色的雾气。 “看吧,我就是这样的怪物。” 她咯咯地笑着。 ——“可你还是愿意给我开脱,把我当朋友呢。” 他觉得胸膛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迅速流失,而又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更深、更阴暗的地方升腾而起。 “住嘴。” 他本该握上她那仿佛纤细的脖颈,就像对待所有来自深渊的魔物那样。 可当他真正伸出手的时候,双手却再一次违背了他的意志,转而抓住了她的双臂,将她狠狠拉入怀中。 然后她便真的消散了。 如同拢入怀中的云一般。 随之消散的还有所有关于她的声音、气味与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冰冷的水汽,黑暗没有任何消散的意思,就和往常一样,和整个世界一样,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变化。 ——除了残存在胸膛中的痛觉依旧清晰。 他有一瞬的怔愣。 胸口完好,没有任何受损的痕迹——所以那痛觉到底从何而来,便很明显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就有了某种明悟:原来她的“两肋插刀”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就有些奇怪,那种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肉体上的痛苦,怎么可能成为“朋友”间的联系。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明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他所感觉到的却远比身体所承受的痛苦更甚。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有插在“那里”的刀才会带来真正的痛楚。 ——真的很疼。 她果然是了解他的。 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气息不一样,存在感也不一样,连带来的痛楚也不一样。 就像是原本静止的画卷中突然飞入的一只鸟,或者游入的一尾鱼——带着某种鲜活的气息。 是的,鲜活的气息。 就连她留给他的痛觉也同她本人一样。 尖锐、深刻,而又鲜活。 ——仿佛久违了的、极为陌生的鲜活。 他细细回味她那让他胸膛中充满愤怒的表情,回味着她留给她的痛苦,终于想明白了他究竟一直以来想做的、想要找寻的是什么:原来他想找的不是什么“同类的物质”“同类的身体”,而是想要明白,为什么明明属于同类,她看起来却如此鲜活——哪怕只是靠近,也能传染到那种感觉? 为什么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能感觉到各种奇怪的情绪,就能感觉到好像“活着”一样。 他想要知道。 想要再好好地问问她。 所以他必须再找到她,不管她是叫珍娜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之间还有未尽的约定。 他们天生就应该成为“朋友”的。 他们注定该为彼此带去“深刻的痛苦”。 ——任何阻碍的事物都应当予以清除。 终于想通了的念头如同自黑暗中生出的光,荒漠中绽放的花,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映照得清晰、生动起来。 他忽然就有了种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的念头。 但是想起另一个约定,他只能暂时压下这破天荒地的冲动。 灰眼的骑士垂下头去,伸手按在胸口,低声念祷起来:[hercle diriget viam velis facil, inflammatur benediction] (愿疾风指引我的道路,愿火焰庇佑着我。)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