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沉寂后,陈泊桥把纸规规整整地叠齐了。 “跟着我在交战区守了半年,”陈泊桥说,“一起授了勋。” 裴述看着他,看不出他的大悲与大怒,仿若只陈述了一年前的平淡往事。裴述未曾入过伍,和父亲在北方生活,只记得许多次自己收到陈泊桥的消息,陈泊桥都在医院,其余便是在与战士追悼会有关的新闻中,见到陈泊桥打着石膏去献花的身影。 陈泊桥是话题人物,军坛的明星,媒体偏爱他,不吝给他特写镜头。思及此,裴述方想起,每一次陈泊桥替逝去的战友献花,好像都与现在的样子无异。都为压下痛苦,而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 房中像被阴翳笼罩着,静了一会儿。 裴述想转移话题,眼神四处瞟着,看见陈泊桥上衣边缘有一小块怪异的白色脏污,好似干了的油漆,便指着问:“泊桥,你衣服上是什么东西。” 陈泊桥回过神,低头看着,想了片刻,眉头便舒展了些许,他微微笑了笑,说:“章决弄的。” “怎么弄的?” “早上在洗手间碰到他刷牙,”陈泊桥的语气也轻松不少,详细地回忆道,“好像被我吓得太紧张,把牙刷杯碰翻了,牙刷也掉了。大概是我替他捡牙刷的时候沾上的。” “……”裴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过了片刻才说,“他被退婚那次我说他跟你表过白,你还记不清。” 他想起了章决的性别,又道:“不过章决要镇静抑制剂干什么?他不是分化成alpha了吗,都比上学那会儿高了这么多了。” 陈泊桥替章决要的那种药剂,裴述问清楚了,北美和新独立国的军方用药,药效很猛,是给信息素异常人群用的,需求很小,从未流入过亚联盟境内。 陈泊桥没有直接回答,摇了摇头,道:“很复杂。” “能有多复杂,”裴述撇撇嘴,突然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便立刻同陈泊桥分享,“难道章决其实是个omega,救你的唯一要求是你跟他干一炮——” “——裴述,”陈泊桥好像也觉得裴述的荒唐话可笑,嘴角勾了勾,相当平静地喝停了裴述天马行空的想象,“你今天时间是不是很多。” 两人又谈了陈泊桥上邮轮后计划的细节后,时候便差不多了。 为了使行程看起来更逼真,裴述一会儿还得和他收购的医院院长吃晚餐。裴述送陈泊桥出去,手刚按在门把上,陈泊桥突然在后头问:“裴述,你收购的那家连锁医院叫什么名字?” 裴述把医院原名告诉了陈泊桥,又得意地介绍:“曼谷这家是总部,理念超前,生意也不错。这几天刚把牌子换了。” “这家医院我知道,”陈泊桥没看裴述,眉头微皱着,“你能不能帮我——”陈泊桥话没说完,便停下来,过了几秒,他又说:“算了。” 裴述从没见过陈泊桥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不过陈泊桥好似不愿再提,裴述就也没追问,两人下了楼,去了会客室。 章决没在会客室里。 陈泊桥的脚步微顿了一下,直接向开着的那扇通往泳池的门走去,裴述忙不迭也跟上了。 一出门,裴述就闻到空气里一阵很淡的烟味,抬头一看果然,章决焉巴巴地站在泳池边抽烟。他挨着顶端是烟灰缸的大理石柱站,袖子卷起来,左手臂上贴了一块很显眼的创口贴,一副又无聊又困的样子。 见到陈泊桥和裴述,章决没有多余动作,只是站直了一点,表情也没那么松散了。 “你们谈完了啊。”章决说,手里烟还夹着,细细的烟雾往上飘。 裴述看见烟灰缸里七八个烟头,没等陈泊桥开口,就忍不住道:“章决,你功课没好好做吧。竟然不知道陈泊桥最烦别人抽烟。” 章决显然是真的不知道,他呆了一下,迅速把剩下的半支烟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然后偏过头去,紧张看着陈泊桥,无声地求证。 裴述发誓,陈泊桥厌恶烟酒在亚联盟绝对不是新闻,虽然陈泊桥不明说,但凡是能和陈泊桥搭上点关系的人都知道,只要出来应酬,和陈泊桥同场有人抽烟醉酒,陈泊桥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离场。 但陈泊桥对章决搬出的是另一套说辞:“不能说烦。”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