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下平地时,章决回头看了一眼。 陈泊桥正站在半层楼梯上往下走,横提一个大尺寸行李箱,轻松得像提了个公文包。章决把他打扮得有些邋遢,留着大胡子,穿了能把全身伤疤都遮住的衬衫和长裤,腕上戴着一支电子手表,乍一看和邮轮内舱的气质十分符合。见章决回头,他自然地向章决微微笑笑。 他走了下来,看章决还是不动,便先走向车,打开了后车门。 低矮的棚户房和砖石楼上方的天空,西边还是暗淡的浅灰,东边却已有橙黄色的朝霞腾起,像抹在水墨画上的几道油彩。 陈泊桥站在油彩之下,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弯腰将行李箱放在后座,手一推,爽利地把门关上了,叫章决“别发呆了,过来”,然后坐进了副驾驶座。 章决才慢腾腾走过去,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挂上了前进挡。 开始的半小时,他们都在听晨间新闻,几乎没有交谈。 凉风顺着车窗不宽的缝隙鱼贯而入,车内有一股清爽的曼谷气味,他们沿着窄小的公路往东南方开,开进晨光与热带树木中。 从货轮出事到登上邮轮,他们在曼谷待满了夜长梦多的八天,长得像相处了八年,短得像八分钟。章决的肌肉还没有形成和陈泊桥牵手最佳的角度的记忆,脑袋却像藏了一台摄影机,把每一帧的陈泊桥都拍得清清楚楚。 说“我跟你试试”的,接过章决购买的四面佛香烛的,站在玩偶墙前饶有兴致的,抱着章决在浴室做爱的,在晚风里因为章决太紧张开不好车而坐上驾驶位的,英俊年轻而游刃有余的陈泊桥。 天空渐渐变白,晨间新闻也即将进入尾声。 曼谷市的天气会持续晴到多云。十三级台风在大岛登录,转向亚洲大陆北方,泰独立国幸免于难。亚联盟的陈泊桥依然没有被逮捕归案,感谢收听这期晨间新闻,再见。 节目的结束音乐过后。他们转入了一条更大些的公路。 接下来的长段路中,都有一件令章决比较尴尬的事。 沿路大片大片的出租牌上,展示的几乎全是章决曾就医的那家医院的广告。医院的名称和以前一样,不过多了一个亚联盟国某集团的前缀。 前天章决来熟悉路线时,专门在最佳路线边兜了一圈,其他公路的两旁,也充满这家医院的广告牌身影。 不过尴尬只是属于章决的,即便陈泊桥问了,应该也不会认真盘问,毕竟他很有礼貌,也不太好奇。 章决沉默着往前开,陈泊桥先是把椅背往后调,仰靠这休息,但过了一会儿,陈泊桥忽然坐起来了一些,似乎开始看外头的广告牌。 章决注意到了,就开始心神不宁。 开上一座高桥时,陈泊桥突然开口说:“广告牌上的这家医院很眼熟。”章决还不知该回什么,陈泊桥又问:“是你去过那家吗?” 章决心跳微微加速加快,但还算镇定:“嗯。” “这家医院做什么治疗的?”陈泊桥又躺下去,声音从章决后方的位置,不轻不重地响起。 陈泊桥的语气,让章决觉得他好像只是看见了广告,随意聊几句。章决心落下一点,简单地说:“算是心理科医院,主要做一项专利的物理疗法。” 陈泊桥停顿了两秒,评价道:“概念很新式。” 他念广告牌上的字:“遗忘伤痛,复归生活。”然后笑了笑,叫章决的名字:“章决?” 章决应了他一句“怎么了”,陈泊桥就问:“你遗忘什么伤痛?” 陈泊桥语间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开玩笑地问一句,语气也很温柔,让章决觉得自己很安全,也放下少许心防。 “就是手术的事,”章决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腺体手术。” 陈泊桥“嗯”了一声,平和地说:“这些事忘了倒也好。”又忽而想起似的说:“不过是不是没用?” “是的,”章决记得自己和艾嘉熙说过,许是陈泊桥也记住了,便承认,“是没什么用。” “哦,”陈泊桥顿了顿,询问,“你来做了几次?” 章决按照导航拐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