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便站起身来,愕然与忧虑转瞬即逝, 待沈如晚越过宁听澜能看见他神容时, 那点失神已全然妥帖地消逝在沉静从容之下,半点也瞧不出了。 长孙师兄这样的人, 有时就算关切你,也不会叫你发觉的, 哪怕他现在变成了曲不询, 改了性情,回到蓬山的时候,又不自觉变得更像从前那个人了。 沈如晚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隔门淡淡望了他一眼,“我来带你走。” 曲不询一种说不出的愕然, 可又觉得这分明就是沈如晚的脾气, 就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会说出来的话:真相、公道就在唾手可得的眼前, 她又怎么会是那种隐忍吞声、委曲求全的脾气? 旁人都求一个万全之策,不敢妄动,只怕失却既得与未得,可她又怕什么?她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公道罢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呢?又有什么值得她犹疑? 他回了蓬山,便已是习惯使然,凡事权衡利弊,宁愿曲折周旋,慢慢谋一个得偿所愿,可却忘了,沈如晚从来不是这样的性格,也根本不需要。 她宁从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没办法,谁教这青天也厚爱她,予她翩然一身仙骨,还要给她一颗无欲则刚的仙心呢? 看来当初在归墟取名字时是取错了,这个“曲不循”该是她的名字才对。 曲不询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唇边竟生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来,“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上来的。” 沈如晚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上来?自然是飞上来的,路上是有人想拦我,难道我就没学过法术吗?” 九道天门关横亘渡厄峰前,被她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好似镇守杀阵的修士全是蓬山刚入门的小弟子,根本不值一提。 曲不询当然不会信她这轻描淡写的话,渡厄峰的九道天门关他比谁都清楚,心绪凝在那里,反倒语塞了,说不出话来,半晌搪塞出一句轻轻的话,“何必这样险?我也不是出不去。” 他仿佛在责备,可轻得不能再轻,实在叫人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味。 沈如晚却是骤然神容冰冷,冷冷望了他一眼,“难道我就眼看着你一直被关在这里?你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要跟着我走。” 她还是那么坏脾气,还带着理所当然的自行其是,可在他眼里却像是连每根头发丝都带着别样的鲜活,心情不佳便不容反驳,“我的人,我当然要带走。” 曲不询遥遥看着她,只觉心口那道陈年旧伤忽而生出酥酥麻麻的异样,按不下也掩不去的笑意就在唇边,压也压不住,只得低头闷声笑了。 “是,是,都听你的。”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们一来一往对答极快,竟好似当作宁听澜不存在一般,又忽而谁都不再说,短暂的对话后同时静默,说不出的默契。 宁听澜的眼神止不住地变化着,在沈如晚的脸上仔细地打量,好似想找出些诡异的端倪,可最终一无所获。 于是他的笑容也淡了,不动声色地望着沈如晚,“我从没想到会这么见到你。我印象中的沈如晚应当是个行正道、走正路的人,而不是视蓬山法度和威严于无物,就这么仗着自己的修为闯进渡厄峰。” “你以为你在行公义之事?所以行非常之手段?错!大错特错!”宁听澜沉声说,“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强闯渡厄峰,只会让蓬山弟子、让天下人有样学样,学你这般无视规矩、恣意妄为。法度失了威严,只会让狂徒和宵小有机可趁。” “你以为那些宗门长老和阁主是本性迂腐,所以才按兵不动吗?他自愿进渡厄峰,难道是因为他在归墟把脑子摔坏了吗?”宁听澜指着身后的长孙寒说,“是因为他们还心怀敬畏。他们知道仗着实力恣意妄为只是自取灭亡。” 宁听澜冷冷凝视着沈如晚,这一刻他当真像个谆谆教导徒弟的严师,“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要想维护道义,就要学会摒弃无益的杂念和冲动,而不是意气用事,恣意妄为。” 沈如晚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她又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宁听澜也这样沉着地站在她面前,有时鼓励,有时开导,有时训斥。 平心而论,宁听澜教过她许多东西,在她后来的日子里也被证明并非无益,也许就像宁听澜自己说过的那样,若没有他,她也不会是如今的沈如晚。 可人生奇妙就奇妙在,所有慷慨馈赠都早有代价。 “蓬山的法度若乱,是因我而乱吗?”她问,语气很平静,“掌教,我也是有样学样。” 蓬山掌教本身就是那个视法度道义于无物的人,又哪来的资格去管束别人呢? 若要说带坏风气,也得从宁听澜这个掌教先数起。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