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坐定,闭上眼睛:“跟我说说你家小主吧。” 吴氏,闺字钥娘,十五岁入宫伴驾,皇上颇喜她温柔聪黠。曾有一段时间,恩宠甚至盖过应妃。 有一年宫中来了一个游方道士,善为墨家机关之术,皇上便取了上等的木材,独为吴氏做了两个机关锁匣。 “其中一个便是娘娘手中这个,专放画作;另一个盒子二尺见方,比这个还要精美,只是后来不小心碰坏了,小主为此伤心了好久。”叶真循循诉着往事。 我轻轻将吴氏的画像卷起,放入木匣,果然合契。“物尽其用,所以她央皇上画了自己的画像珍藏?” “是。”说起以往,叶真沧桑的脸上露出些许温情。 “这幅画一直放在匣中?” “不。”叶真的瞳孔缩了缩,好像想起什么不好的事。 我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叶真不自知地搓搓手背,声音缓蹇如枯叶,“有一天,小主匆匆将这幅画拿了出来,另放了一本书进去。奴婢当时大惑不解,问小主画往哪儿放,小主却说、不要了……” 我紧盯她的眼睛,沉声问:“没过多久,吴氏就被应氏刁难,冻死在了雪地里,是吧?” 叶真身子一抖,悲怆点头。 “你可知她放进去的是什么书?” “知道,是三十六策。这书还是小主命奴婢找来的。” “你家小主从前喜欢读兵书吗?” 叶真摇头,“小主心地纯良,只爱诗赋,不喜这类书藉,那时候奴婢心中还十分疑惑……” 我掌心渗出一片冷汗,拿出帕子揉了揉,压住声色问:“你是当时疑惑,还是至今存疑?说得明白点儿,你是不是觉得,吴氏的死与她那日反常有关?” 叶真吃惊地看着我,一下子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我死死地盯着她,良久,才缓和开面色。 “你不必紧张,起来,我还有话。换画之前,吴氏与皇上之间是否发生什么不快的事?” “这奴婢不十分清楚,但想来好像……没有,皇上对小主一向很好。” “吴氏被应妃罚跪雪地的事,皇上知不知道?” 叶真嗫嚅一番,不好开口。 我道:“在我这里,实话实说。” “……据奴婢所知,皇上当时是知道的。” 我心里最后的一点期翼,随着这一句幻灭无踪。 沉默半晌,我艰难地问出一句:“她死前,可说了什么?” 叶真也沉默,干枯的眼睛慢慢滑下一行泪水。 “小主那日衣裳单薄,跪在雪里举目无望。当时奴婢陪她跪着,小主还让奴婢回去。”叶真低下头,嘶声道:“小主最后说——皆是孽障,无从悔起。奴婢忘不了。” 皆是孽障,无从悔起。 我将这八字反复咀嚼,不觉也掉下一滴泪。 “皇后娘娘。”叶真轻声唤我。 我揩下眼角,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可知画匣的开锁数字是多少?” “回娘娘,小主的生日在三月初一,皇上的生日是初八,八十一,是皇上与小主的生辰之日。后来换书后改了密锁,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八十一,真是个九九十成的好数字。怪只怪,太聪明…… “故主的遗物保存多年,可知姑姑忠心。宫中差事繁苦,我会安排姑姑出宫,置一处房屋,安心养老也好。” 叶真眼中迸出一抹亮光,又搓了搓手背,还欲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郑重地给我磕一个头。 这桩疑问了后,我心中的猜测已难动摇。零散的蛛丝马迹被串起,拼凑到最后,却浮出一张清晰的脸。 所谓孽障,大概就是那人的俊眉星目、长臂温怀。 ——当晚,我又梦到了那个似真似幻的场景。 青石板路,月凉似水。 两个孩童对面相遇,好奇地打量彼此。 女娃说:“我迷路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我也迷路了。”回话的是个高出女娃一头的男孩,新奇地打量着面前一团奶气的小娃儿,问:“你叫什么?” “我叫钟了,你呢?” “我叫牧舟。李牧舟。” 第69章 偷梁换柱 “娘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晨起时秋水为我梳妆, 迢儿突然间不在身边,一时还不适应。我道随意, 秋水答应一声,细心地为我盘了垂鬟分肖髻。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