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生产了,自是个有些经验定见的,便指挥屋内的丫头们备水的备水,准备一应用物,各自去忙。 唐夫人到了床边儿,看怀真双眸似睁似闭,脸色惨白,满面的汗,不由又惊又是担忧,道:“如何竟提前了许多天呢?稳婆如何还不到?” 一语未罢,又跺脚催促说:“快,再派人去礼部报信儿,叫那糊涂种子快回来!他媳妇要生孩子了,他竟还不知道的,在外头胡闹什么!” 那一声声,十分清晰地传入耳中,虽然分毫不差,可却很不真切似的。 痛如海浪拍岸,腾空狠狠打来,顿时雪色漫天,那痛便如浪珠水沫般的四散开来,漫天匝地,越发叫人痛不欲生。 怀真忍不住仰头惨叫了声……那声音传入耳中,竟不像是自己在叫。 她微微张着口,想让这种痛缓和些,可每一次吸气,那痛更似重了几分,简直逼得人要发狂似的…… 然而不知如何,这种痛,在此时此刻,却如此的……似曾相识。 连双眼也疼得发花,亦或者是泪水淹没,故而看不清…… 忽然间,眼前场景变幻,仿佛已不是在如今的卧房之中,却仍是一模一样的自己,正死抓着被褥,亦是咬牙拧眉,痛不可挡地,口中厉声叫嚷着:“好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然而她身边儿,却并没有一个人,只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如同大海之中,一叶孤舟,不管是生是死,都只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无人知晓。 怀真似灵魂出窍般,俯视着这少女,听到她厉喝哭叫,听到她痛不欲生,在那简陋的床褥上辗转反侧……渐渐地那哭叫声都有些微弱了,仿佛那海浪滔天,笼罩死亡阴影,也要将她轻易卷走了似的。 天地诸神,也都不再理会。 “咚咚,咚咚……”是心跳的声响,一下一下,十分沉缓,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令人窒息。 就在所有的死寂包围之时,有人推门而入,奔到跟前,将她用力抱起,唤道:“怀真!” 那半死的少女抬头,对上一双凛若寒江的眸子……而她看着,苍白带汗的脸上,忽地露出暖阳般的笑。 “你不会扔下我……我就知道……”她喃喃地说,眼中虽然带泪,却又带无限喜悦。 怀真眼睁睁看着,无法置信。 “怀真!怀真……”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与此同时,那股剧痛也随之席卷而来,将她迫不及待地撕扯回去,继续折磨着她。 怀真睁开眼睛,对上唐毅近在咫尺的双眸,而稳婆正在旁边推搡着:“三爷快出去,这儿不是男人呆的地方。” 怀真无法出声,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仿佛头一次认得他。 此刻唐夫人也在旁边,道:“毅儿快出去,别在这儿添乱,怀真不会有事儿的,女人都是得经历这一遭儿……”连拉带扯,到底把人拖了出去。 一直到门在跟前儿关了,他的脸消失眼前,怀真才懂得眨眼,不料眉角上的一滴汗顺势滑入眼中,一刹那,酸涩难当。 几个稳婆围上来,吉祥带着两个婆子也在旁边伺候,一边儿温声安慰怀真。 怀真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这一刻,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小唐一句要紧的话。 或许是太痛了,故而让她神智有些恍惚,怀真拉住吉祥:“三、三爷……” 吉祥忙握住她的手,道:“三奶奶别怕,三爷就在门外等着……” 怀真摇头,也不理稳婆们叫她用力蹬的话,只复深吸一口气,道:“去问三爷……我爹……爹怎么样……” 吉祥万万想不到,在这个要命的关口,怀真要找唐毅,问的却是这么一句,一时啼笑皆非,不知该不该听她的。 这会儿稳婆们也听见了,只是忙说道:“三奶奶好歹别理会其他的,快点儿把肚子里的小爷生出来才是……” 怀真听了这句,神智又是一晃,不由问道:“你们如何知道是个小公子?” 两个稳婆见多识广的,见她此刻胡言乱语,知道是疼昏了头,彼此一笑,无奈道:“奶奶的肚子尖尖的,想必是个小公子,奶奶且只用力专心些,横竖待会儿就知道了。” 怀真笑了两声,却不似是打心里透出来的笑,眼中兀自带泪,道:“我不知道……我并不知的……” 说了这一句,便觉又是一阵剧痛,疼将她所有的理智都击碎了,只听见身不由己地一声厉嚎,不似人声…… 她的整个人,连同整个神智,都仿佛化成了轻烟,却又不由自主地随风摇摆,渐渐地要沉入那幽暗无边的海底……正在飘摇无定的时候,婴孩的清脆哭叫在耳畔响起。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