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宋贵贵换下梁孺的男装,浣洗干净,掉了眼泪。丽娘看着她穿成这样才眉开眼笑的,一定是认为她跟周敬生之间发生了什么。旁人母亲若是看到闺阁女儿没来由穿了男人衣装怕是要担心责骂的,可丽娘这一番欣喜究竟从何而来?虽然不是亲生已出,但十年来,到底喊了她这么久的娘亲,日日为她温粥煮饭。一颗真心就这样换不回吗? 摸了摸梁孺的衣衫,豆大的泪珠又掉了下来。往年里宋贵贵都是独自咬着牙撑着一切,娘亲过世后就没有哭过。冒着寒风擀面做饼没有哭过,当街做市被地痞流氓取笑没有哭过,回到家中被丽娘当做撒气桶责打也没有哭过。 可最近来,宋贵贵发现自己愈发爱哭了,心里头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铜墙铁壁正在一点点地崩塌溃败。尤其是在牢房中,躺在那个宽厚的胸膛中,那双大手义无反顾地紧紧搂着她,告诉她正常手段救不出就为她拼命劫狱的时候,宋贵贵的心就软了下来。这一软,就难以硬起。 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愿意为你拼命愿意为你劫狱的人,纵然是甜言蜜语,假心假意也是难得,更何况,宋贵贵清楚梁孺那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跳得是如此强健有力,说的话是句句如誓。 “我梁孺一辈子也不会骗宋贵贵。” 耳边这句话炸然响起,宋贵贵轻唇微启,喃喃自语:“我宋贵贵一辈子也不会骗梁孺。” 蓦然良久,宋贵贵叹了口气。梁孺会在乎她会不会骗她吗?她,低贱如尘埃,早就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了。可梁孺呢?单看在眉山镇的这座读书用的梁府宅院,家室就不低。除此之外,梁孺的一切她毫不了解,他家中是从商还是为儒,家中兄弟如何。若是日后……父母高堂多半对他寄予颇高,会同意她这个无权无势的村野姑娘和他在一起么。 愈想愈郁闷,想来想去,宋贵贵萌了个自卑的想法:她,配不上他。 她的傲骨在柴米油盐,在身份悬殊,在多年的不受待见面前变得脆不可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梁孺若是知道宋贵贵会为了他的转身离去伤心不已,肯定会悔恨得恨不得吃得下一袋沙子。虽然得知两人日后见面时间少之甚少宋贵贵表现的态度让梁孺心里凉了不少,可以他并不是故意生气给她看。面对宋贵贵,梁孺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只是月节答应了祖奶奶归家探望,他想趁天黑之前到家,休住一宿,明日回镇。 而且日后若是与宋贵贵几天都见不到一次面这样铁定不行,梁孺一路上都在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么心里头踹着事情,路口分别时候,宋贵贵让他回去,梁孺也没想多,看着她也就二里地就到了,这便放心离开。 男人的粗枝大叶哪里想到小姑娘的玲珑心是想让他再留一会儿,再磨蹭一会儿,就像当初那样。她让他走,他非不走,她嘴上生气,心里蜜。现在她让他走,他就走,宋贵贵的心里就喘不过气。 这七七八八的一堆事情,梁孺不懂,因为他压根都不知道会宋贵贵为了这个难过。 紧赶慢赶地来到朱巷村的梁府,梁孺真正的家。本是自幼长大的地方,到了门口,他却不是那么想进去。朱门红漆,他只需要轻轻扣门,看门管家李叔就会来开门。可咫尺距离,仿佛有座屏障无形中将梁孺与梁府隔开了。 旧时未离家门,未感人间冷暖,梁孺在这里过的好不好并不自知。可自从离开朱巷,去了眉山镇,心里的感受就慢慢发生了改变。眉山镇这个小镇子,说不上繁华,却称得上热闹,镇上的人也大多热情。 在眉山酒馆独自用饭,梁孺才知道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是可以有说有笑的玩笑逗乐,不似梁府规规矩矩食不言寝不语,桌席之间只有碗筷交叠之音; 在琼琚书院休席,梁孺才知道父亲不都是高高在上的,母亲是会拥抱她的孩子的,他亲眼看见同窗的父亲与他对诗吟句指导课业,同窗的母亲给他带来煲汤温菜嘘寒问暖,不似在梁府父亲永远不会正要看他,即使刻意掩饰,母亲眼中也总会闪烁出一星半点的厌恶之情。 到了眉山镇之后,梁孺知道,原先的十七年来过得如此平淡无味,甚至有点心酸。在眉山镇的一年,虽然孤单,胜在自由。 压了压心里的抗拒之感,梁孺还是扣门而入,答应祖奶奶的回来看她,就一定会回来。 开门的李叔见是梁孺回来了,眼中欣喜万分,禁不住上前抱了抱他。梁孺笑了笑,就是梁府的这些下人,这些大哥二哥看不起瞧不上的人,陪伴他走过十几个春夏秋冬,从顽童到少年。在梁孺心中,他们都是家人。 “祖奶奶在哪?” “在寝房歇息了。” “怎么这么早?” “老太太最近不在舒服。” 梁孺顿时紧张起来:“奶奶她怎么了,可有请郎中看过?” 李叔看了看梁孺,欲言又止,片刻后只道:“看过了,只说是体衰,如今天气渐冷,一时适应不了气候。”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