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妙已经形容不整地躺下了,他依然保持着坐姿,这个姿势相当紧绷,和他往常靠在树下睁着眼睛睡觉的坐姿并无区别,他一动不动,似乎被寒霜似的月光冻结成冰。 窗外雷雨交加,急雨骤雨拍打着窗,吱呀作响。 他仰头注视着昏红的帐子顶,迷惘地等待着天亮。 这掺了毒的甜蜜,果真只有七天。七天实在太短,一眨眼就过去。 天亮以后,会是决裂,还是怨怼? 所有一切,他照单全收,这是他欠了她的。 只是若要放手,决无可能。 细细的手指向上试探着摸,摸上他的腿,像是虫子在爬,半晌,她的下巴枕上来。他就像是坐着被冻僵的人,骤然有了一点知觉。 女孩在黑暗里眨着眼,声音很脆:“你还睡不睡觉了?” “……”他骤然低头,凌妙妙也坐起来和他对视,月色下,她眼中清清明明,毫不掩饰地闪烁着讥笑的光。 “妙妙……”少年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呆滞,伸手去摸她的脸,她偏头避开,眸光像锐利的剑。 他骤然僵住,感到从头至尾被冰水浇透了。 ——提前醒了吗?还是…… 她冷笑一声,打量他半晌,笑容里怀揣着巨大嘲讽:“你这么喜欢听我说‘我喜欢子期’,我多说几遍给你听听?”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两丸瞳仁漆黑润泽,整个人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泡。 她……早就醒了。 这些日子的羞辱,控制,圈禁,都是当着她的面,他所有的卑鄙,不堪,低劣,都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他的手指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个瞬间,原有的局势翻天覆地翻了盘。 他在居于颓势的基础上,再次一败涂地。 凌妙妙见他凝固成了一张相片,眸子里戾气褪尽,湿漉漉的黑眼珠里满是惊慌,脆弱得像个纸片人,憋了七天的气,也不忍心再讥讽下去了。 她把挂在手臂上的大氅和袄子彻底脱下来,扔到一边,飞快地钻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没有……没有怕他…… 慕声终于在千头万绪中勉强拉回神智,他僵坐着,一阵战栗的喜悦爬上心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似是不敢确定:“那你……还愿意和我成婚……” “别想太多了。”妙妙打断,将沉重的头面从鬓发上卸下来,摆在一遍,枕着披散下来的头发,扭头朝着他,眼睛亮闪闪:“等你死了,我就嫁给柳大哥去。” 仿佛被兜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少年的脸色变了又变,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所以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些困倦地闭上了,语调脆生生,竟然辩不出是到底是反讽还是认真叮嘱了,“你最好惜命一点,别死了。” “……”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浆糊。 “还有,明天开始你睡地上。” 他沉默了数秒,漆黑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粉嫩的脸,终于于混乱中抽出了关键词:“今天呢?” 她不自杀,不出走,不休夫,甚至不吵不闹,就已经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御墙彻底摧毁了。 绝处逢生的庆幸,宛如溺水之人骤然吸进肺里的一大口空气,顾不得辨别是不是海市蜃楼。 凌妙妙哼了一声,翻过了身背对他,柔软的长发铺在床上,有些困了,声音蔫蔫的:“今天就算了,将就一晚。”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