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春一到平安胡同就总领起了宅子里的琐碎事情,像每天三餐吃什么滋补的东西, 吃完之后要围着园子转几圈,入夜后还要按时按量用一道点心。还有即便入夏了也不能贪凉用冰,因为大人即便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这个刺激。 傅百善尽管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心里却是快活的。每天在宋知春的指挥下, 带着丫头们开始裁制婴孩贴身穿的内衣。整匹的细绫棉布被缝制成一件小小的衣衫, 浆冼曝晒, 又拿手仔细搓揉。婴孩的皮肤极为细嫩,最容易被衣服上的褶皱伤到。 下衙回来的裴青用两个指尖拎着一件巴掌大的小衣仔细打量半天后,才骇笑道:“生下来的孩子有这么小吗?” 傅百善笑得不行,“我也不懂这些,只是我娘说孩子象吹气一般,一天一个模样。有的头壮脚壮,只一个月就要花费十来身衣物。我们的孩儿应该生在八月,正是瓜果上市的好时节,气候不冷又不热。” 说到未出生的孩子,两人都是两眼放光兴致盎然的模样。裴青见那些小衣裳做工精致,所有布纽都缝在外面,显见是用了心思的。他自幼失去亲人庇佑,比起寻常人对自家人更加看重。于是,这样一个严肃端正的一个人,就坐在炕塌上一件一件地翻看,不时还提一点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夫妻二人说得热闹就不觉天色已晚,忽听窗外重重一咳,却是宋知春见女儿屋子里灯还亮着,就站在院子里扬声道:“有什么话明天不能说,非要拣今天一气儿说完?当心走了困伤了神,费多少汤药都弥补不回来!” 裴青连忙住嘴简单梳洗了急急躺在床上,靠里坐着的傅百善急道:“灯,灯……”原来两人手慌脚乱之下忘记把案几上的三彩花鸟纹的灯盏吹熄。 裴青又爬起来单脚跳着把烛台吹熄了,等小两口齐齐倒在架子床上时,忽地面对面噗嗤一笑。裴青心想,这鸡飞狗跳的简直像请了位活祖宗回来。嘴上虽嘀咕,心里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幸福,那是受人管束受人爱护的一种笃定和踏实。 宋知春回到东厢房时,傅满仓正坐在一张方凳上烫脚。看见她进来就笑道:“就你多事,小两口晚上说个话都要多管。好在女婿性子好不跟你计较,如若不然我可是没脸面在这里久住!” 宋知春帮丈夫拿了一条擦脚布过来,低低抱怨,“裴青算是在我们跟前长大的,当年救了被毕秀才绑架的珍哥之后,我就觉得这孩子绝不是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就做主将老宋家的枪法传授与他,就是不想欠他的人情。谁曾想,兜兜转转还是将咱家珍哥拐走了!” 傅满仓哈哈大笑,“裴青吃了咱家三年的饭食,就要管咱女儿一辈子的米粮,这笔买卖很划算的。再者,他娶珍哥之前跟我全部兜了底,虽然还有林林总总的不是,可都是无伤大雅的毛病。也是难得的知根知底,把珍哥交予这样的人我很放心!” 宋知春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我也没多说什么,看你护犊子的样子。对了,明天还要去庄子上看护你那些小苗吗?照我说,小苗出得齐整自然就有个好收成,你天天去盯着有什么用,不若在家里好生歇歇几日,看你这一向都劳累得很!” 傅满仓满脸的不赞同,“做事要有始有终,我是有些劳累但心里头敞亮。去年好容易得了几筐果物,我是一点都不敢糟蹋。离开青州时那些老农找我要,我还舍不得给呢。都是乡里乡亲的,最后实在却不过情面才一家分了一点。带到京里的这些跟金疙瘩一般,我不在一边看着实在不放心。” 他端了一盏茶水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小声笑道:“好在那小苗一生起来之后就好收拾了,藤蔓一长扦插之后又是好大一块地。等珍哥的孩子落地后,这果物就成熟了。到时候分给左邻右舍尝尝,又甜又糯又经饿,你们就知道我没说大话了!” 宋知春见他神色惬意,整日里进进出出地忙碌,面上再没有刚从海上回来时的愤恨和仓皇。她之所以利落地答应珍哥的要求住到平安胡同来,除了想好好地照顾孩子之外,另外就是想借助孩子们的热闹劲驱散丈夫心头余存的愧疚。 虽然傅满仓嘴上没提,但是做了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自然知道他时常惦记在倭国枉死的船员。即便帮到京城来住了,还时不时地划拨些银两让人带回广州交给那些船员的家属。银子虽然不多但多少是个心意,乡下人家求个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傅满仓没有想到妻子的那些小心思,靠在枕头上劝道:“我们住在这边就是给孩子们一个定心丸,别的就不要多加干涉。女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是也别让珍哥为难。他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从倭国回来时,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协助,这是比什么都要紧的患难夫妻。” 宋知春忽然想到一事,压低了声气问道:“这俩孩子大概真是天定的缘分,都是被高门舍弃的孩子。珍哥因为涉及皇家昔年的旧事也就罢了,怎么裴青回来这么久,最近又在京里露了这么大的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