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国珍的帅旗,却在距离浙军右翼三百步外,忽然停了下來。整个队伍缓缓向东向西延伸,仿佛剩下的战事已经跟自己无关一般,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方谷子到底要干什么?”董抟霄被对方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已经举到半路的令旗,迟疑着停到了耳根处。 如果方谷子不继续向前推进的话,自己就沒有必要命令剩下的所有队伍立刻做出调整。否则,万一江湾城方向发生新的变故,浙军的反应难免会慢上半拍。 还沒等他做出最后的决定,忽然间,耳畔传來了一声闷响,“轰………”,一刹那,地动山摇。 是骑兵…双方的骑兵终于正面撞在了一起…无数目光,包括董抟霄自己的目光,刹那间都不由自主地从战场右翼转回到正前方,努力从两团暗黄色的烟尘当中,分辨自家袍泽的身影。 左侧由东南迂回过來的那团巨大的烟尘是蒙古骑兵,他们拥有百年不缀的威名。右侧自正北方杀过來那团小了足足半号的烟尘是淮安军,他们当中,很多人在一年之前,恐怕根本沒接触过战马。双方在声势和规模上,都不属于一个数量级。胜负的趋势应该非常明显… 然而,令大伙感到惊诧的是,包裹着骑兵的两个暗黄色的烟尘团儿,却头对着头,重重地顶在了一处。彼此挤压,迅速就合二为一,彼此间很快就分别不出半点儿界限。不断有战马的悲鸣和垂死者的哀嚎从烟尘最浓郁处散发出來,刺激得人头皮发麻,小腹不由自主地一阵阵抽紧,抽紧。 在烟尘外侧,则是凌乱的炮车和弩车,以及其他各类攻城用具。可怜的弩手和炮手们,根本发挥不了半点儿作用,只能抱着脑袋,尽力远离暗黄色的战团。无论是淮安军骑兵,还是蒙古骑兵,都不会拿他们的血肉之躯当一回事。只要遇到,肯定是毫不犹豫地策马踩过去。对于前者來说,他们是生死寇仇。对于后者來说,他们从來就不是同类,死活跟自己沒半点儿关系… “啊………”一具胸前开了大口子的身体,忽然惨叫着从黄色的烟团中飞了出來。鲜血沿途如瀑布般飞溅,将众人的视线染得一片通红。 “啊………”“啊………”“啊………”“娘………”“阿嬷………”惨叫声忽然压过了所有马蹄声和金铁交鸣,充斥了整个战团。暗黄色的烟尘,则快速变成了粉红色,从地面扶摇之上,占据了小半个天空。 天空中的云气,也忽然被染上了一团粉红,飘飘荡荡,随着风的方向,來回移动。好像无数不甘心的灵魂,眷恋着下面的沃土。猛然间,惨叫声再度被金铁交鸣声取代,“叮叮叮,当当当”,宛若狂风暴雨。 一张无形的大手,就在狂风暴雨般的金属撞击声之后,悄悄地锁住了观战者的喉咙。令他们无法呼吸,无法移动,甚至连眼皮都无法合拢。就在浙军上下,都以为自己即将被活活憋死的时候,金铁交鸣声猛地加剧到了顶点,随即嘎然而止。左侧的粉红色云团四分五裂,变成无数股泥鳅,倒折而回。右侧的云团,则被拉成一条粉红色的蛟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阿卜………”“阿卜………”溃散的“泥鳅”们一边策马逃命,一边在嘴里发出绝望的呼喊,仿佛灵魂都已经破碎,只剩下了一具腐朽的身躯。 粉红色的蛟龙,则紧紧追在他们身后,遇到稍微大的一团泥鳅,就张开嘴巴,一口咬成碎片。然后再追上另外一团,露出锋利的钢牙。 “阿卜………”“阿卜………”董抟霄的身侧,也有人嘴里发出绝望的呼喊。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泪流满脸。(注1) 是蒙古人…蒙古铁骑败了…蒙古铁骑被淮安蟊贼迎面撞了个粉碎… 到了此刻,董家军上下,才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对。溃散成了一群泥鳅的,竟然是百战百胜,威名持续了几代人的蒙古铁骑…而胜利者,却是去年三月才获得了大批战马,以往从沒有出战记录的淮安新兵…虽然,双方再遭遇之前,他们已经和毛葫芦兵打过了一场。虽然,他们的总人数,还不到蒙古铁骑的一半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董抟霄和他身边的幕僚们拼命眨巴眼睛,努力认清事实的当口。淮安骑兵的队伍中当中,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激越的喇叭声,“嘀嘀,哒哒,滴滴嗒嗒嗒………” 正在追亡逐北的蛟龙,猛地來了个大回头。放弃对泥鳅们的追杀,朝着距离自己最近,茫然不知所措的董家军弩手和炮手们冲了过去,刀砍马踏,掀起一团团血浪。 那些弩手和炮手们,一直被用來远程作战,很多人连腰刀都沒配,怎么可能挡得住骑兵的冲杀?嘴里乱纷纷发出一阵惨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