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亩,交了租子,还剩下差不多七十石粟,俺自家一岁就要吃六七十石,再交个赋,也剩不了几个钱了。有乡亲家里还没有俺家田多,都不敢生娃儿了,前不久俺叔家里生了娃儿,他直接将娃儿掐死了,可惜,是个男娃儿嘞。” 乡人说得很习以为常,青霓听得毛骨悚然,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听到这句诗,汲黯目光柔软了许多。他心说,能念出这一句的人,心里总会怀着百姓。也忍不住插话,叹息:“除了口赋算赋,还有兵役力役,岁岁都要服役,若是在当地服役还好,最怕去边疆做戍卒,一岁只需戍边三天,然而来回路途要半年,路上吃喝住行费用,皆是自行负担。” 对于靠土地吃饭的农人而言,万一轮到去做戍卒,实在是打击不小。出门半年,若是运气好,还能赶回来种地,若是运气不好,今年收成就凉凉了。 这兵役力役,可是从二十三岁一直服到五十六岁啊! 乡人们听到汲黯话语,再代入己身,悲从中来,肩膀在不住发抖。 孩子们尚不知事,抢着火堆旁肉吃,笑嘻嘻跟着身边人挤眉弄眼,打打闹闹,也不忘回头喊:“阿父!阿母!吃肉啦!”却鬼头鬼脑把最大那块肉先塞嘴里。 大人拍拍孩子脑袋,拿起小木棍敲瓦片,声音忽高忽低唱着——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郊有欢笑。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 汲黯低声,不知道是在问谁:“乐郊在哪儿呢?” * 精卫忽而问乡人:“你们心里的乐郊是什么样子呢?” 这就有些空泛了。 大人们苦恼地想着,小孩子洋洋得意:“这很难吗!乐郊就是肉!我想要吃很多很多肉!” 大人们便受了启发,七嘴八舌—— “像以前那样,孩子长到七岁才需要交口赋。” “地里能多长些粮食,如果每亩能有十石就更好了。” “两年或许三年才需要服一次役。” “口赋算赋能再轻一些。” “如果能不收就更好啦!” “怎么可能不收赋,就是乐郊也没有这么好啊!” …… 精卫认认真真听着,认认真真记着。汲黯发现这位士族女面对乡人几近天真的愿想,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泼冷水。 她……似乎……竟然真切认为这种事情能成真?其余几个倒是可以做到,可是给百姓吃很多肉,让他们亩产十粮,这怎么可能成真! 她以为她是神仙吗! 汲黯觉得有些异样,更是盯紧了这不知名士族女。 他坚信任何话语都不会无缘无故,这位女娥究竟想做什么?挑起这些人对乐郊的美好向往,她想做什么?挑拨国人暴动,还是想骗他们钱,告诉他们,拿出全部积蓄就能进入乐郊? 他前年才刚处理了一个巫婆,她谎称自己能与河神沟通,只要给予她钱财她就能去请河神让当年风调雨顺,庄稼大收,不少人信了,将大半生积蓄取出交给巫婆,若不是有人看着不好,偷偷跑去报官,恐怕巫婆就要带着钱财远遁千里之外了。 在最后一名乡人说完时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