讹里朵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按上太阳穴,头疼欲裂,其他金兵皆惊呼:“郎君!” “我无事……”讹里朵看着报信人,好像没听清他之前所说话语,依旧问:“兀术呢,我弟弟如何了?” “兀术郎君死了,被追兵紧紧咬住,走投无路之下,不想受宋人侮辱,让亲兵割下头颅,身躯投于火中焚化。” 讹里朵终于是不堪噩耗,晕了过去。 东路军没有新动静,直到三太子醒来。讹里朵坐在死熊皮毛上,众将走进营帐时,便见三太子换上了女真人奔丧时的服饰,胸膛起伏却并不剧烈。 似乎已然是不悲伤了。 “传令——” 讹里朵平静地说话,众将却好似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难道是要用屠城来报复宋人? 这应该是讹里朵郎君第一次发出屠城指令吧? 众将咽喉一动,慢慢扬起脸,露出嗜血的笑。 他们喜欢屠城,喜欢听宋人惨叫、奔逃、哭泣求饶,屠宰畜生哪有屠宰同类更舒爽。 “阿里刮不是正在浚州巡行吗,今他退回相州,即日起,于相州到赵州这一带实施坚壁清野之策,使百里无人烟。” 坚壁清野?不是屠城吗? 有将士大着胆子问:“可是要把人都杀了?” 讹里朵纳罕地看着他:“我说得不够清楚?坚壁清野,使宋人士兵粮尽力弛,沿路无获。你杀人作甚?这些人不能拿来做苦力?” 将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含混过去:“郎君说得够清楚了。” * 金人传令官自青州直扑相州赵州等地,驱使着当地人北上,能带走的东西带走,不能带走的东西打砸烧毁,一瓶一罐都不留给宋人。 相州汤阴县中有一户人家,家中仅有姚姓老妪及三名孩童,大孙子岳云八岁,二孙女岳安娘四岁,小孙子岳雷则是周岁零九个月。 岳云年幼,却甚为聪慧,知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对外事不敏感,便时常去左邻右舍家中,给那些思念子女的人做一个慰藉,娃娃讨喜、嘴甜,又能耐下心来听长辈唠叨,颇受喜爱。 就在今日,邻家老爷爷老太太和旁人唠叨八卦时,他坐在旁边听,就听到了一件事。 “马家那小子不是欠了赌场十贯钱,然后跑了,马家人也不肯替那小子出钱,对外宣称断绝关系么?今日催债的混混又叫嚣着上门了。” “前几次上门不是都被打出去了?” “是啊,但金国的官人们说要把我们迁走,从相州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总归是要走,走,总得搬家吧,那些混混就堵着他们家门,说要看着他们收拾家当。你说等马家收出来十贯钱的物件,能不抢了就跑?” “啊呦,那些混混可真会打算!” 岳云眼珠子骨碌碌转,跳下椅子,拔腿往家里跑,进了家门就喊:“婆婆!我们可以见到爹爹了!” 姚妪抱着小孙子,拉着二孙女出来,惊喜着脸:“是康王派兵打过来,你爹爹也来了?” ——他们久在相州,金人治下,都不知赵构已从康王登基为皇帝。 岳安娘眨了眨明亮的双眼,鹦鹉学舌:“爹爹……来了……” 姚妪轻轻捏了捏孙女手掌,笑容满面:“安娘还记得爹爹吗?爹爹上一次回来,还给安娘带了小石头。” 小石头! 岳安娘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安娘记得!” 小石头是一条狗,因为身上毛发黑黑白白,像块脏兮兮的石头,岳安娘就给它起名为小石头。 岳云上前亲昵地挽着姚妪胳膊,仰着脸说:“婆婆,不是爹爹要回来了,是我们可以去找爹爹了!” 姚妪楞柯柯地望着岳云,岳云将自己之前听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那些大兵要走了,肯定是特别急,还要带上很多人一起走,他们肯定顾不上一家家去找。婆婆,我们躲起来,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去南边找爹爹!” 姚妪听见金兵要走,别提多高兴了,一会儿说今晚吃肉,一会儿说菩萨保佑,但提到要躲起来等金兵离开,又默不作声了。 这就使岳云炫惑了:“婆婆?” 姚妪有些迟疑:“我们去哪儿找你爹爹呢?” 岳云也不清楚,他低下头,双脚烦躁地踢了踢:“那我们要跟着金人走吗?爹爹说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和金人走,就要去他们的国家了吧?” 老人总是对背井离乡充满抗拒的,而且……姚妪疼惜地望着孙子孙女。 她孙子孙女已经没妈了,不能再没了爹,如果真的跟着金贼北上,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相聚。 “我们不走!我们躲起来!”姚妪一咬牙:“等金人走了,我们就……对了,你们爹爹当时说,他是应枢密院官刘浩的招募,去参加了康王的部队,我们南下,打听康王在哪里,去问一问岳飞,岳鹏举如今在哪个地方打金人,我们去找他!”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