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轿子趁着夜深停在府外,轿中下来一人,竟是当朝宰相汪伯彦,这汪相无才无德,一心主和,反对抗金,赵构南迁扬州便有他的主意。 他来这礼部尚书府,难道是来勾结礼部尚书张浚,一同去劝说赵构讲和? 汪伯彦入府后,不多时,被下仆领去水亭之中,上茶上果盘,他早就口渴难耐,吃着小片果肉,视线四顾,心中暗自感叹这张浚真是官家新宠。墙上那字是王羲之真迹吧?前些时日官家拿到手后把玩不断,日夜不离手,如今竟在这张浚府上看到。 正在打量着,突然听到一声轻咳,汪伯彦起身,口中客气:“某深夜来访,张尚书莫怪。” 张浚连忙道:“汪相言重,不知汪相前来,有何指教?” 汪伯彦重新坐下去,端起茶水,轻轻吹一口,慢悠悠说:“听闻官家要将柔福公主接回?” “啊?是。”张浚不解。这事值得宰相大老远跑来礼部尚书府,还只坐一顶小轿,偷偷摸摸生怕人知道。 汪伯彦沉声道:“官家此举,尚书莫非看不出来?” 张浚道:“官家心思还在议和上,否则只会顺势承认公主行踪是由他指派,言他一心抗金,公主的作为便代表了他。” 汪伯彦:“自两年前起,官家换掉户部尚书,国库之中金银钱帛便消失大半。倘若是用作享乐,却不曾见官家在哪处地方建园林,也不曾见官家新添甚么奢靡喜好。朝中私下传言,官家恐怕早找到路子与金国议和,否则金国又如何会长达两年息兵?” 张浚:“汪相是指……” 汪伯彦瞥他一眼,知道官场上狐狸多,不抛出饵来,这些狐狸绝不会在言语上表露真实想法。遂道:“那大蛇军听闻兵多将广,又颇得民心,如今金贼卷土重来,他们更是能光明正大招兵买马,锻造军械,若官家议和成功,大蛇军无甚损伤,说不定就号令大军凯旋,兵至陈桥时停下休整,好让官家瞧一瞧这兵强马壮。” 张浚脸色微变,干笑一声:“相爷未免危言耸听,前两年风平浪静时,也不见大蛇军谋反,如今金贼来攻……” 汪伯彦只道出三个字:“张邦昌。” 张浚登时闭口不言,眼神中只余闪烁。 张邦昌曾是宋臣,靖康之后,金人暂时无力管理中原,便立张邦昌为大楚皇帝,试图以汉制汉。若非张邦昌心向大宋,恐怕如今中原还混乱着,宋和楚必要交战不断。 假如那大蛇军借议和之机与金贼合作,哪怕只是假意合作,大宋说不定真得遭遇一波改朝换代。 汪伯彦直言:“张尚书,主战还是主和,与我而言并不十分重要。我不想换官家,若换个官家,你说不得还能投诚,我定会被他们砍下人头,以安民心。何况,听闻此前大蛇军粗莽,不管不顾斩杀李擢——那就是一群泼贼,武夫,在他们手底下还能有好日子过?还能以文制武?” 你张浚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官!进士出身! 张浚面上带出笑意:“主战……自然要主战。” 汪伯彦也露出笑容。 他要找人压下官家议和之心,就不能找主和派,这张浚虽然是文官,却和他们尿不到一壶,一直谋求北伐,正好合适。 至于张浚会不会联系大蛇军那边?别开玩笑了,主战派难道就一定一条心?至少张浚绝不会允许武官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张浚道:“如果陛下求和之心泄露……” 汪伯彦接话:“如果大蛇军主战其实是想要以战逼和……” 二人相视一笑,举起茶盏轻轻碰撞。 “听说大蛇军中近来窘迫,派人前来请官家援助军饷?” “是不是来拿军饷还两说,得吓一吓他们。吓到他们公开声明主战,吓到官家公开声明支持他们。” 汪伯彦微微颔首,将茶水倒在地上,微笑:“敬忠显公。” * 今夜有雨。 宦官康履走入御药院,底下小宦官为他褪去斗笠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