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七八骑,但仔细一看便知道,只他自己一人一骑和身前提着灯笼引路的小厮是正经柳家人,其余的分明都是天子侍卫。 柳世番确实没出门上朝,因为昨日他在官署办公至半夜——他的继任者没他那般举重若轻的干才,他丁忧而这半年里实在拖延了不少事——处置好公事,他尚未来得及回府,便又被天子宣召入宫议计,此刻才从宫里回来。 ……天子侍卫显然是护送他回来的。那么昨日出门时,他带了多少人? 只一人一骑,外加一个给他提灯笼的小厮罢了。 这么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又是被盯上的人,却只带一个开路的小厮便敢出门。说他怕——不如说他胆大的令人觉着不够谨慎了。 然而在这种时候,这睥睨群小的大无畏的姿态,亦不免令人敬佩。 李|和储禹不由肃然起敬,纷纷立直了身子。 然而柳世番才长途跋涉返回京城,便接连遭遇这许多事,实在是有些困倦了。路过他们身旁时,只轻轻拱手为礼,便权作打过招呼了。 第16章 当时只道(一) 柳世番回到府中,虽困倦至极,却没急着入睡。依旧按部就班的打拳、沐浴、洗漱、用饭,再问一问自己离开时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可发生了什么需要他处置的事。 他管家事少然而明察秋毫,下人们都不敢有所隐瞒,忙从重到轻依次道来。柳世番随听随结。家中主妇也得安排小半日的活计,他几句话间就都处置得当了。 随即他起身进卧室,准备补觉。 这时有人来报,“老家来人了,说带了四郎君的信。” 柳世番衣带已解了一半,一听他四弟居然来信了,忙又系回去,道,“拿过来。” 柳世番打压柳文渊归打压,但要问家中弟弟们他最看重的是哪一个,毫无疑问也是老四。 当初若换成柳世训或者柳文翰要去考那一榜进士,柳世番也就随他们去考了——无他,进士是这么好考的吗? 不是他看不起他二弟、三弟的学问能耐,而是国朝进士真不好考。多少名扬四海的士子蹉跎于此,十次八次的落榜不中?如他这般年方弱冠,一举而中的,哪个不在当年就被看作未来卿相之选?他二弟、三弟能耐虽不差,可才学还没到这个火候。但四弟要去考,柳文渊却知道他不但一定考中,而且很可能名列前茅。 如今朝中党争已初现苗头,他又当炙手可热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当此时,他四弟一个满腹才华、满腔热血,唯独少阅历和根基,并且恰好对他亲大哥有诸多不满的弱冠少年闯入官场……柳世番稍一考量,就觉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说什么也要强压他几年。 但要说柳文渊因此就被耽误了,便看轻了柳世番的思虑。吏部铨试其实不必着急——晚几年考,学问更精进、性情更沉稳,到时一举拔取头筹,以显贵清要之职释褐起身。任上得到天子赏识,出去做几任地方长官历练一番,再加上柳世番为他留下的人脉、他自己积攒的资历,回京后就又是一朝能担大任的股肱之臣了。 ——柳文渊比柳世番小十六岁,柳世番年届四十而无子,其实是将幼弟当后继之人期许的。 当然,也要这个后继之人肯受栽培,能顾全大局才行。 柳世番醒了醒精神,展开了四弟的信。 一盏茶功夫后,柳世番扶住额头,压制火气。 ——他家中慈母过世,丁忧不到半年便被紧急召回京城。他回来一看,军用的口子开得跟黄河决堤似的,光翻读奏表都能听到钱轰隆隆流走的声音。想也知道,不到被钱逼坏了的时候,四个宰相能分成三党的政事堂,怎么可能众口一词的要他回来?结果他还没着手,藩镇节度使把唯一不搞党争的那个宰相给杀了……他自己也成了被刺杀的目标。 堂堂天|朝上国,一群朝廷命官被一个搞暗杀的藩镇节度使吓坏了,不但不急着兴师问罪,反而急着把他免职以安抚藩镇之心。借口也是现成的——本该丁母忧的时候竟回朝为官,是大不孝,合该引罪坐废。 柳世番:……有能耐就别把老子召回来! 柳世番攒了一肚子火气,只不过懒得发作罢了。 结果这会儿他弟弟写信来告诉他——他夫人为了霸占一张先皇后用过的琴,把他母亲的住处给搜了。 柳世番:……蠢妇!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