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来说。 半个多月后,郑氏终于说了。说的是——云秀她接回来了,但对她很是忤逆,归家就辱骂了她的婢女,还在她午睡时闯进去骂了一堆有的没的,气得她差点动了胎气。她不过教训了她几句,她还竟甩手走了。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妖法,一大家子人居然拦不住她一个,等追出门去,就已找寻不见她的身影了。郑氏怕被他责骂,一直没敢告诉他,艰辛的找寻了半个月,发现连带着奉安观都不见了,只好禀告他,请他定夺。 柳世番:…… 柳世番觉得郑氏是恃孕而骄——竟编出这种鬼都不信的瞎话来,是她自己脑子坏了,还是以为他脑子也坏了。 他当时的心情难以尽述,因为他能想到的最合乎逻辑的解释是——云秀回家后出言不逊冒犯了郑氏,郑氏责罚时没轻没重误害了云秀,怕事发难逃,毁尸灭迹。待打点好奉安观上下,确认他无处追查后,就编出这种瞎话来敷衍他。 他对云秀确实父女之情薄弱。也怪云秀同他没亲缘——她刚出生韩娘便难产而死。他只觉悲痛,难觉喜爱。待从丧妻之痛中舒缓过来,恩师来信告知他起复有望,他又开始为此欢喜奔波,更无暇关注她。待职权稍定,他也续弦了。年少他十三岁的娇妻心性娇蛮别扭,欲作大度实则对他二婚有女一事耿耿于怀,老母也担忧她能否善待继女,他便顺水推舟请母亲抚养云秀。 从出生后他就没看护、逗弄过一次的孩子,相处起来实在尴尬。尤其云秀又不似旁的幼儿那般懵懂可爱,就连忽闪着大眼睛装害羞她都不会,却会在旁人问“阿爹来了你怎么不笑”时,反问“为何要笑”。这孩子太直来直去了,看到她你就知道她什么都清楚,包括你跟她不熟这件事。所以就连装作疼爱她,你都装不出来。只能半尴不尬的相处着,并尽量减少单独相处的可能。 但她毕竟是亡妻所诞,慈母所养。 她若不恭敬,你说她两句也就罢了——毕竟你都没抚养过她一日。你竟还打她,还打出事来,还尸骨无存……让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母亲交代! 柳世番克制住怒火,将里里外外的奴仆审问明白后,便挥笔写下休书,将郑氏逐回了娘家。 但当然,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郑家早已致仕归养的老相公亲自登门道歉——教出这等女儿是郑家的错,按郑家家法该令她自缢谢罪。只是她腹中还怀着柳家骨肉,便饶她活到生产后吧。如今已将她收押在佛堂,每日念经忏悔,苦修赎罪。但望柳世番念及姻亲,顾全体面,戕害子嗣一事还是私下处置了吧。 ……可见郑氏那番说辞,连她亲祖父都不信。 柳世番早知他们这些重家风、名望的百代世家,都有些凶残灭欲的家法,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会动用在他的妻子身上。 事发时恨之欲不及黄泉无相见,做绝后却又忆起往昔恩情,痛苦辗转——毕竟是为他养育了三个女儿,腹中还有一胎骨肉的妻子。 何况,一切都只是据理揣度,并无证据。郑氏未必当真害死了云秀,也许只是撵出家门杀她的威风,谁知云秀竟就此离家出走——毕竟就算奴仆众口一词是因畏惧郑氏,云岚那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小姑娘,岂能对他撒谎而不漏破绽? 退一万步,就算郑氏当真犯下罪行,戕害了云秀,诉诸国法也能罪减一等。 ……无论如何,郑氏都罪不至死。 最终,柳世番将郑氏接回柳家,为云秀发了讣告。 为此又惹得韩家来闹了一场——但韩家不比郑家惜羽自清到令人觉着凶残阴森的地步,于柳家更是有怨而无恩。没费什么口舌就被他摆平。 时至今日,柳世番几乎已接受了郑氏发昏把云秀撵出家门,而云秀发狠当真离家出走的脑补——毕竟郑氏确实就有这么蠢,而云秀看上去也真有这么愣。加之郑氏着实为此受了不少罪,生育四囡时差点就没救回来,他心底是想揭过这一页,回头好好过日子的。 死者长已矣。虽说弄丢了一个女儿的事已心结难解,但柳世番真不想再来一次三婚了。 谁承想,偏在此时,云秀出现了。 想到她受的那些罪,柳世番一颗心便如汤浇火炙,手都在发抖——他官至宰相,他的女儿却被人卖为奴婢。那些胆大包天的人牙子,仔细别落到他的手上。 那小姑娘终于再次来到他面前,依旧低着头不做声。 柳世番抑制着心情,试探道,“你可记得自己姓什么?” 回答只一个字,“柳。” ——她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我?” 那姑娘抬头看了一眼。似是他的表情惊到了她,她竟愣了片刻。随即飞快别开头去,点了点。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