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稳跪不动,不闪避不忌讳地咄咄反问:“陛下如果也是男子,如今可落到孤身一人无人伴的地步吗?” 这一言将整根弦都拉紧,殿中只闻得女皇浊重得无以复加的气息。女皇双手紧紧按住台案,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下一刻似乎就要掀翻整张御案。然她心头怒火却在瞬间转为灰恶阴霾,整个人也委顿了下去。 “儿臣不愿重蹈陛下覆辙,也不想受朝臣掌控,儿臣想像男人一样活着。”李乘风脸上的伤口又渗出血珠子来,然这回连抹也未抹,竟是堂而皇之地起了身,罔顾跌坐在案后的女皇,出了这昏昧内殿。 ——*——*——*——*—— 这时齐州境内却愁云惨淡,一场大雨似乎就要倾覆而下。 一众人将驿所都翻了个遍,却压根未见李淳一和中郎将谢翛的身影。驿丞忐忑杵在堂中,不知要怎么办之际,一位卫兵忽然惊道:“吴王留了信!” 他急急忙忙拿着那信筒走出来,将其递给了都督府的使者。 使者一看那信筒上封着都督姓名,便知这信是给元信的。他不敢多留,赶紧出门往都督府去。 这只信筒递到元信手上时,李淳一与谢翛已经出了城门。元信打开那信筒,却只拆出一张白纸,他眉毛猛地一挑,交代身边僚佐道:“那报灾奏抄缓两日再递。” 僚佐“喏”了一声,元信微微敛眸看向堂中香案,又道:“对外称吴王在齐州失踪,开始搜寻吧。” 僚佐领命退下,外面凄厉大雨就倾倒了下来。劈里啪啦豆大雨点砸在地板上,从水迹斑驳到湿透也只是眨眼的工夫。 李淳一这时奔行在往东的路上,骑得飞快。谢翛快马加鞭追上去,隔着雨帘与她大声道:“前面有粥棚,等雨停了再走吧!” 李淳一行至那粥棚前,勒缰下马,站到棚后避雨。一场大雨阻断了行程,正好可以歇一歇,连夜赶路到这会儿,连马也累了。这赈灾粥棚人烟稀少,寂寞的大锅里盛满了浑浊雨水,只有泥沙却无一粒粟。 李淳一抖落抖落袍子上的水,看着棚外这瓢泼大雨眼中生出忧虑来。谢翛递给她一块饼,称呼穿了男装的她为郎君,并问:“御史台那两位里行,可是直接往北面去了?”李淳一不做声,低头将饼掰开一小块,塞进了嘴里。 御史台这两位里行都是今秋制科刚提上来的,出身淮南,先前也都在李淳一筹建的寺观内待着,这两人此次也在李淳一车队中,但那晚还未到齐州驿所,李淳一便令他们先去北面核查灾情。此外,还有水部司与仓部司的几人,也在刚进入齐州时分开出行,去检覆受灾及赈灾情况了。 李淳一作为巡抚赈给使,有权决定检覆的手段,并不需要与地方通气。 她做得无可厚非,但因为太沉得住气,以至于谢翛一直在猜。直到她自己也悄无声息出来亲自核实灾情,谢翛才大约明白她的想法—— 进都督府之前,她必须自己心里有一本明账,这样才有底,才能够去为百姓、为中央朝廷争。 天地间潮气翻涌,流离失所的灾民只能忍受这无处讨说法的不仁慈。 愈发多的灾民涌入临时搭建的粥棚内,却见不到一个州县官吏。李淳一的马淋了雨,甩头低嘶,就在她打算上前将它牵进来时,霎时有一孩童朝她冲了过来,那脏兮兮的小儿几乎是扑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因为饿昏了头,甚至咬住了她紧抓着干粮的手! 谢翛反应过来霍地将那孩子扯开,那小儿却不馁,饿狼般再次朝李淳一扑去。谢翛猛地将那孩子抱起来,紧紧钳制住,不让他再乱攻击。 李淳一将那块饼递了过去,小儿一把夺过,低下头登时狼吞虎咽起来。待他吃完,谢翛才将他放下,松开双臂低头问道:“你的家人呢?” 他讲的是官话,小儿似乎听不懂,只兀自将指头上的饼屑也舔干净。 谢翛看他没反应便也不再管,瞥向李淳一时却注意到了她的手。虎口处一排狠毒牙印,皮肉已经破了,血珠子正往外冒。 “郎君可还好?”谢翛赶紧摸出膏药来递过去,李淳一却未接。她视线盯向小儿额侧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