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他知道,张家奶奶一见他,就要骂,这几年,两家人在路上碰着徐爸徐妈都要避开的,可大家都是没多大本事的人,离不开这片地儿。张东子家拿了贺以诚的赔偿,这笔钱不少,可被东子媳妇卷跑了大半,大家说东子媳妇不是这种人啊,本来不是,可在钱跟前,就是了。 张奶奶哭天抢地,见一个人,就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自己命苦,擤了一手,全抹鞋底了。 大家后来被说烦了,只有余妍的妈,一面做着零手工,一面听这个老街坊哭。人就这样,本来苦着难着,碰个更苦更难的,听进耳朵里,心底比一比,倒觉得自己没那么糟了,日子还能熬,余妍妈喜欢听别人悲惨的事,也喜欢陪上一声声叹气。 张东子有姐有弟,但大家各过各的,老娘一个人拉扯孙子不容易,最多给点小钱。再后来,进城务工的多了,大家纷纷做起出租生意,张奶奶家也不例外。 这工作不好做,余妍嘴里的法律根本行不通,张奶奶不知道啥叫法律,只知道杀人偿命,可她儿子的命,贺以诚没还,她觉得青天大老爷瞎了眼,不给老百姓做这个主儿。 余妍把道理一说,张奶奶的两只眼就竖起来了,冷森森的,腮帮子因为掉牙凹了一大块,她活着面,蒸包子呢,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咬着说: “门儿都没有!呸!贺家欠我儿一条命,我合眼那天都不会忘!” 余妍怕她那眼神,觑过来,说一句是一眼,一眼又一眼,好像她杀了东子叔,东子叔的兄弟大姐也冷着脸,说余妍呐,这是拿了人多少钱。 差点没噎死她,余妍气呼呼出来,见了徐牧远,说:“这事我办不来,牧远哥,你也别掺和了,让贺图南跟他们缠去吧。” 贺图南正要跟设计院第三次碰头,经过前两次沟通,安置房他让了步,算是尊重,设计院也尽量打配合。原址上,则以北区为圆心,金光大道为轴线,南边是高档住宅,商业街;北边则为金融办公区。贺图南对方案总体还算满意,提了点细节问题,委婉暗示杨工,要多考虑商业因素。 第二次没见到展颜,这次,贺图南带着公司建筑师到设计院,见了她,两人心照不宣,依旧装作不认识,好像又回到高中时代,只谈公事。 他生病痊愈,看起来,还是那个相当洒然干练的样子,没有要跟她纠缠私事的意思,可公事谈的并不太顺利。 贺图南跟自己的建筑师交流了会儿,笑吟吟地看着展颜: “展小姐的立面设计我非常喜欢,创意很强,落地也不弱,”他夸了她几句,给足面子,“不过博物馆这个事上,我上次跟杨工碰头,这个问题又提了一次,你现在方案一直保留博物馆这块,我不知道,展小姐怎么对博物馆就这么执着呢?” 他只是笑,语气温和,但杨工已经听出这后头的不满来了,博物馆是她大学时期作品,获过奖,还能在政府主持下落地,非常了不起,也不简单。 但现在政府对博物馆是个无所谓的态度了。 建筑短命,活个两三年的,也是有的,管你造价再高,不合时宜一声爆破,烟消云散。 杨工怀疑贺图南可能不知道博物馆是展颜的作品,心血,但也不好提,他跟展颜暗示了几遍,你要有服务意识,展颜一直没松劲,她还是想争取。 “北区作为原来的老工业区,应该留点东西,我想的,还是从文化标志方面出发,博物馆面积不大,可以围绕着它再把主题深化……”她没说完,桌子底下杨工踢了她一脚,对面贺图南已经垂眼喝茶了,像是在听,杨工这场面见的多,心道贺图南算有教养,还能继续忍。 展颜看看杨工,杨工咳一声:“贺总,博物馆这个我们是有两个方案……” 贺图南吐出个茶梗,笑道:“该换新茶了。”他突然岔开话,不想再磨下去,直截了当说,“博物馆必须拆,留着它,到时跟整体规划格格不入,占地面积再不大,在我看来也是浪费。” 他在这个事上,态度非常强势,要求设计院尽快定方案,杨工听他那话,设计院这下似乎都有了出局的风险,那就不好看了。他满口答应,贺图南知道他看重展颜,结束时,单独问了句:“方案的决定权是杨工说了算吗?” 杨工说:“当然,当然。” 他才是项目负责人。 “那就好,我这边也是希望尽可能跟一个负责人对接,沟通会省心些。”贺图南这次连饭都没一起吃,安排建筑师留下,再沟通细节。 他出来时,展颜也跟出来,贺图南本来都上了车,见她还在门口,裙子被春风一吹,整个人像柳条一样款摆。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