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长而翘的黑睫扑闪扑闪,裹着一双晶如朝露的大眼,偶尔机灵一转,顽皮劲儿尽显。郭临望着那双眼,倏忽便想起了在镇国侯府抱走玉锵的那一夜。 世事奇妙,缘分更奇妙。谁会知道当初那个灶台里面蹭得黑乎乎的面团子,一转眼居然成了全家的宝贝。她不禁摇头笑了笑,见玉锵面露不解,便低头和他抵了抵额头:“骑马不是闹着玩的,待会儿屁股疼可不许诉苦。” 玉锵拍拍小胸脯:“我要是诉苦,爹爹可以不带我去打猎。” “好,你说的啊!”郭临解下腰带,将玉锵系在胸前。系到一半突然觉着不对,我几时答应过带他去打猎了? ……这小子,她不住苦笑,看来,某人的功力,他跟着学了个十成十啊。 * 陈聿修接到太监的传信,歇了手中的笔,步履轻快地走出中书省官署。等到走近朱雀门时,一眼便望见了站在马边,打闹嬉戏的“父子”俩。 玉锵先看到他,连忙跑过来,揪住他的衣角:“师父!”陈聿修弯腰抱起他,望向郭临的眸光,笑意深深地化开:“你回来了。” “嗯。”郭临点了点头,左右望了望,奇道:“你的马车呢?”陈聿修一愣,扫了眼旁边战甲未卸的骏马,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们爷俩就骑一匹马来接我吃饭?” “哼,那你可得问你的乖乖学生了。”郭临毫不客气地卖了玉锵。陈聿修低头看去,玉锵眼珠一转,立马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凑到耳边说了一句。 “阿临,玉锵说因你太想我了,所以剿匪回京后过府不入,先行来接我。” 此言一出,一旁的朱雀门守卫登时膛目结舌,表情个个都很精彩。但又不敢在二人面前放肆,皆忍得很是辛苦。 郭临又好笑又好气,正要出声训斥,却听前方一声冷哼:“光天化日,断袖情深,真是不害臊!” 几道人影正从朱雀门内走出,当前一人官服绯红腰系金带,面上满是鄙夷之色,却正是常家二少常兴。 他自郭临回归京兆府后,便去做了国子监监考科举的祭酒。然而后年便因收受学子贿赂事发,被皇上贬职到太常寺,成了个闲时整理揩拂神座与幕帐的四品少卿。 虽然不过降了一级,还是皇上看在他身为太孙亲舅舅的份上酌情处置,可到底手上的权力是大大地不同了。这番落差,刺得常兴即使夹着尾巴做人,也每每遇见郭临,还是要挤兑她几句才舒服。不因别的,单这受贿一事,正是郭临接到寒门学子的状纸后,亲自去将他拿下的。 郭临听了淡淡一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常兴气不过,正要继续嘲讽,目光不经意左右一扫,却望见守卫们一脸不屑的神情。想也是,他一介被贬的四品,对上两位三品大员,傻子都知道怎么做。他一想明这点,心中怒火更甚,提脚就要走上来。 “师父,”玉锵软软地童音突然响起,“我记起一首诗,但您未教我其中之意,我可不可以问下这位常伯伯?” 陈聿修眉头微挑,目光一转,顿时笑道:“去吧。”玉锵站回地上,便蹦蹦跳跳地朝常兴走去。 “常伯伯,晚辈听人说,您曾是国子祭酒,是国子监生的监考师父,那你一定很厉害了对不对?”玉锵仰着头,睁着乌亮的大眼,认真地问道。 常兴本来最忌讳别人提起国子祭酒,可看到是这么个小娃娃说出来,倒也去了三分戒心,便清咳一声:“不错,要不是小人作祟……也罢,你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吧!” “嗯……尔独曳舟起,无人问归期。涟波秋水逸,匹马飞鸿追。晚辈不知此诗该如何解!” “哦?”常兴倒是郑重地望了玉锵一眼,见他四岁顽童,随口诵读诗词,倒有些本事。便稍稍凝神一想,“这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独身浪人惆怅感怀之作罢了,作的还不甚好,前头尚在曳舟,尾句便是匹马,胡天乱地的,你大可不必上心。” “好的,晚辈受教了。”玉锵咧嘴一笑,朝他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