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县主见程卓玉眉宇间隐隐有忧色,便问道:“你这些日子一向心思重,到底如何,你也不与我说,只一人独自忧伤,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程卓玉勉强笑道:“哪能有什么?不过是年岁渐长,也不似小女儿一般天真无忧便是了。” 宁安县主觑她面色,才叹息道:“甭以为我不知道……可是因为程宝瑜?” 程卓玉无言以对,面对挚友的疑惑,她还是叹气,苦涩道:“若你不问,我倒也不愿多说。只你晓得,我与哥哥都是旁支过继入的镇国公府,原以为虽命运多舛,但我只要孝敬长辈,就不会有纷争……” 宁安县主皱眉道:“阿玉,可是那程宝瑜为难你了?” 程卓玉转头,见对面的大船迎面驶来,便背过身去,把窗合上,才拉着宁安县主含泪道:“她一来,人人都说,我是要失宠了,祖父祖母定然不会再喜爱我。原我是不信的……只是昨日里,我听见些风闻,只说等到盛夏,祖母便要给程宝瑜请封郡主。” 宁安县主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与程卓玉自小玩到大,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其他几个贵女多少还有点封号依仗,旁的像是定远侯家的淮安县主,都是年岁大了,眼见能立起来了,她们爹爹祖父给请的封,即便拿了功绩来相抵,也求自家的姑娘能有头有脸的,将来也更好寻夫家,真可谓是疼到心尖尖上。 这样顶尖的贵女虽不算多,但宁安县主和程卓玉本就在这样的圈子里,隔几日便要一道赏花赛马的,如何能不熟? 只有程卓玉,自小到大也没被带进宫几趟,待她及笄了,听闻大长公主和镇国公也要给她请封的。像是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要么不请,若求了,便是一个郡主封号。 程卓玉自己呢,这些年过得谨小慎微,只怕惹了老太太和老爷子不高兴,凡事都争在前头替老太太分忧,每日晨昏定省的比谁都用功,家塾里头学的也扎实用心,跑到外头去从没给国公府丢过面子。 她心里头明白,哥哥是镇国公府世子,自己早晚都能得个郡主封号,更何况她名义上头,算是大长公主给离去的程大儒过继的女儿,要的就是儿女双全。 故而即便不瞧她的辛苦,大长公主多半也会给她脸面。 只即便是这样,程卓玉心里头还是拘谨。 她来国公府的时候,都已经记事许久了,即便她不露出来,大长公主待她仍旧不亲近,一年到头,话都少说,即便她日日都孝敬,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一样近乎漠然,从没给她半点祖母的亲近感。 可到了外头宴上,若有人问起来,程卓玉还是面带笑意道:“祖母待我极好的,每日都变着花儿给我调理身子……我自小便有不足之症,费了许多名医名药的,才把身子理康健了。” 她根本不能想象更多的祖孙们,是如何相处的,而她自己的身子不好也是事实,不过为她费心调理的却是她的兄长,并非是大长公主罢了。 程卓玉要脸面,跑到外头总带着三分笑,说话总留个五六分白,叫人好照着想象,而说出的那四五分话头,又仿佛缀了万般尊贵与轻描淡写,其实那些大多是虚的。 时间久了,也有人瞧不过眼,便斜着眼笑道:“既大长公主她老人家这般疼你,怎么连个封号都不为你请?咱们家里,虽不如大长公主尊贵,这点本事也是有的。” 于是程卓玉手心里的帕子都汗湿了,尖尖的指甲把丝绸拉出一道道印子来,面上还是温柔含笑:“祖母也说过,只我拒了。姐妹们都知晓,我是过继给爹爹的,小时也从不曾在爹爹膝下尽半点孝意,可却得了祖母祖父万般宠爱,心里头还是过意不去……后头祖母妥协了,只说待我再年长些,便给我请个封号。” 她这般说也合理,便无人不信的。 因为程卓玉一向温柔聪敏,待人有礼,即便出身国公府,也不给人傲慢的感觉,已算是贵女中数一数二的有涵养了,故而名声在外,旁人也只会觉得是程卓玉有孝心罢了。 可是只有程卓玉晓得,她这心里头是多么忐忑,因为祖母和祖父从没给过她半点定信,有时她稍稍试探,可得来的却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警告。 她心里头便一向揣着些不忿。 凭什么哥哥能当上世子,得祖父祖母的喜爱,可是自己却只能安安分分的,付出了这么多,可是连那么一丁点的温情也求而不得呢? 可是这些话,她是一点也不敢对任何人讲的,因为她在旁人眼里,必须是温柔善良的,即便被人拿刀子捅上两下,大约也只会无伤大雅地小声指责,又轻轻放过。 宁安县主是她最好的朋友了,脾气也有些烈,程卓玉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话,嘴巴却有些控制不住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