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渐渐涌上潮润,大妹沉默半响,闭了闭眼,冷静道:“现如今,我才明白自己更愿意做一棵离草,不耽柔情蜜意,无惧风雨相欺。”抽回手,屈膝向苏姑夫和苏姑母行了礼,径直走出郑家大门。 大妹到车行雇了辆马车回东塘村,到家中已是斜日偏西,家里空无一人,两扇柴门落了锁,锁是新的,大妹没有钥匙,于是坐在门槛上等待。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遂去旁边易婶子家。 易婶子正在纳鞋底,看见大妹进来,连忙从床上下来,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郑少爷一起吗?” 大妹笑了笑,答道:“我一个人。” 易婶子边给她倒水,边说道:“你爹到书局交稿子去了,小妹留在杂耍班未回,你家换锁了,你一定进不去,幸好我这里有钥匙。”说着要去箱底摸钥匙。 大妹让她不必忙,说道:“我就要走了。” 易婶子诧异:“怎么这么急?不等你爹回来吗?好歹吃过饭,明天再回吧。” 大妹从包袱里抽出一本书,拜托易婶子道:“烦请婶子交给我爹。” 易婶子“哎”声答应,把书拿在手里,送大妹出门,见外头并无马车,正要问问,大妹却已经快步离开。 易婶子回屋翻了翻书,见里头夹着两张纸,一张红的,一张白的,她虽不识字,但也认出其中一张是银票,只是不知道数目多少,想当然以为数额不小,顿时像握了个烫手山芋,连忙将银票和纸张夹回书里,将书压在箱底,想了想,又把柴门关上,守着箱子纳鞋底,寸步不离,只等着温秀才回来,把东西安安全全交到他的手上方能心安。 大妹走到村口,看见马车并未离去,车夫站在路口招徕生意,想要再赚些回郡城路费。大妹于是依旧坐上他的马车离去。 等到天黑,温秀才和小妹一起回来,易婶子背着小妹,小心翼翼把书交到温秀才手上,特地抽出银票,叮嘱道:“我也不知道是多少,你要收好了,别弄丢。” 温秀才看了看银票,惊讶道:“一千两……” 易婶子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这么多……” 书册封面印着“庄子”两字,温秀才随意翻了翻,瞥见一张红纸,拿出来看了一下,险些晕倒。 易婶子见温秀才脸色苍白,急忙问道:“怎么了?” 温秀才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易婶子又催问一声,温秀才嗫嚅道:“休书……”猛然警醒,问易婶子道:“大妹人呢?” 易婶子两眼发直,回过神,也慌张道:“走……走了……没说去哪里啊,我还以为她要回郑家……” 温秀才疾奔出去,可是夜色茫茫,去哪里找?温秀才挫败非常,抱膝蹲在地上,咽呜出声:“我可怜的大妹啊……” 遭贼 又是一年上巳节,上京的春天到得晚,时维三月,杨柳不过才爆出些小牙尖尖,腊梅还未开败,但是再冷的天也抵挡不住人们高涨的游兴。大妹推开窗门,看见楼下大街车水马龙,男女老少花月春风。 旅店楼下是个小酒馆,有个江淮一带过来的歌姬应客人要求唱了一出《百花弹词》,已至尾声。 “……君不见,霎时间,催花风雨。粉墙边,苍苔上,都是残英。金谷园,剩得些,荒苔野藓。百花洲,只是些,蔓茸青磷。彩云中,望不见,散花天女。春宫内,难觅个,花蕊夫人。觑得破,假机关,花开花落。悟得着,真消息,非色非声……” 温秀才接到大妹来信,得知她已在京城落脚,无病无灾,一路平安。温秀才终于放心,因心里高兴,便依了李大人的邀请,从隔壁易婶子那里买来一只大公鸡,提着去县城赴约。 李大人是温秀才的昔日同窗,大妹和二妹皆在他那里上过私塾,后来他去了西北县城当县令,任期满后,又被派遣去其他县城,从县官当到郡守,李大人十几年未踏出过大西北,吃够了大漠风沙。此次回京述职,朝廷准许他休沐三个月,回家探亲。 李大人先头一个月免不得要应酬南越郡的大小官员,至第二个月方有时间会会往时好友,可是温秀才心里吊着大妹这块石头,哪里也没心思去,一再谢退了那边的请帖。温秀才到达李家的时候,朝廷又下了任命书,要李大人一个月之后启程去两广地区任职。 一别十多年,书生意气难觅,新愁旧绪交合,举起杯盏就停不住,一坛子酒尽底,两个人皆醉得不省人事。李夫人让下人收拾了厢房,安顿温秀才住下。 小妹天擦黑才从县城回来,从易婶子那里得知温秀才被李大人叫去了,料定他今晚不会回来,心底早就欢喜雀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