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喝水,扯帕子与她拭去嘴角水渍。 白光掠过窗棂,徐氏眼睫猛然一颤,方问:“什么时辰了?” “刚入辰时,夫人这可要起了?” “这会子不想用早膳,你先出去,我要再睡一会。” 彩杏迟疑道:“夫人莫要太过伤心……” 猛然徐氏一声断喝:“凭他是谁!值得我为他伤心!那等早该下地狱活剥生剐去皮剔骨的混账东西,哪里就值得我为他伤心!”徐氏胸口不住起伏,眼眶通红。 彩杏忙跪在地上:“夫人息怒,奴婢说错话了……” 徐氏紧抿着唇,影子颓然投在地上,半晌方打发了彩杏出去。 倚靠在枕上,干枯的手搭在被上,散开来的头发缠在徐氏白却生满颈纹的脖上。窗上的鸟雀栩栩如生,徐氏不禁失神。 那一日,沈平庆站在徐府门外等人,她乘的小脚自东角小门入,因一早听闻心上人来求见父亲,她回了母亲,刚入卯时便出门去上新年里的第一炷香,轿子离府门还远,便打发了人去问,究竟他来是没来。 小轿自门上过,她特意挑起帷帘,丢下一串菩提子去。那是一早去寺中求的,还求着大师开了光,许愿要保那人高中。 “我还记得,那是初五时候,去徐大人府上拜望的人,数不胜数。年生一早便就到了,却不肯进去,就站在门上,直至你出现在帘后。我才明白,他原来是在等你,而你也是在等他,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大抵,你记不得了。”沈平庆说完一长串话,便是一阵激烈咳嗽。 徐氏僵坐在床边,手边一碗汤剂,腕子轻动,搅动一碗黑而黏,腥而臭的药汤。 “夫君说笑了,那样久的事,我早已不记得了。这些年,我心中唯余下沈家老小,为夫家尽心,为打点这个家殚精竭虑,才是我的正理。”徐氏吹凉了药,药汤里丝毫看不出她抖入的细末,沈平庆日复一日吃着加了料的药,却一无所觉。 汤勺贴着沈平庆的脸,他将头轻轻转过去,轻声道:“为夫想看看窗外,劳烦夫人。” 徐氏脸色不好看,将碗放在小桌上,推窗,窗外一院松柏苍劲。 沈平庆叹道:“香儿今日不来?” 徐氏不曾答话,又捏住了勺子。 “夫人,待会儿再吃药吧。”沈平庆的话语里带着淡淡哀求,他已瘦得脱了形,不明显的皱纹也都明显起来,令他显得老迈。 徐氏心头一软,木着脸,不说话,放下了碗。 “那日,夫人穿的是件白底水红领子的,什么花样却不记得。”沈平庆嘴角微微勾起,向徐氏问:“夫人可还记得?” 徐氏心里早已颇不耐烦,沈平庆却不住絮叨。 “年生是徐大人的门生,我却不是,没有拜帖,不得进门。”沈平庆自嘲般笑了笑,笑声带动咳嗽,犹如是个破破烂烂的风箱,被人勉强拉动。 “正式得见夫人,是徐大人寿辰,我偷了我爹一尊玉佛,悄悄拿去当了五十两银子,置办贺礼,偷与年生求,求他带我去开开眼见见世面。”沈平庆微微睨起眼,眼含笑意:“老大人的生辰在六月里,天热,暑气甚重。我哪里去过那样的大地方,见过那样的大场面,一不小心走岔了。却见到……”沈平庆耳朵发红,顿了顿方才续道:“见到夫人脱了鞋袜,在人工凿成的浅溪中浸脚散凉。” 徐氏也依稀记得,当时惊慌失措,站起便是一顿训斥。 沈平庆被丫鬟数落得全然失了体面,背着徐氏不住道歉,因徐氏脚上没穿鞋袜,沈平庆压根不敢回转身,便就对着虚空不住点头哈腰鞠躬致歉。身后一直悄无声息,沈平庆尴尬完了,转过身去,才发觉那小姐与丫鬟,早已不知去向。 沈平庆发出低低的笑声。 徐氏也不禁莞尔。 “老爷还记得。” “夫人必也记得这个。”沈平庆目露安慰,与说不尽的依恋。他终于伸出手,徐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