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位常常侍今日却不在他该呆的地方呆着,跑到殿下内宫里来了。他似乎有些着急,肥胖的身子在阁子里转了个圈,正好撞上阿暖,立刻咋咋呼呼地叫起来:“你跑哪里去了?怎的还不添香?” 阿暖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答话,王常已尖着嗓子直着眼睛对她一番抢白:“殿下平素讲究,这勿忧宫里时刻不可缺人洒扫,炉中苏合香不可断烟,釭灯里水不可干,你身为殿下的贴身丫头,连这点道理都不会吗?你可知道昨日那个秋儿为什么犯了殿下的忌讳?她未注意那铜匜里的温水已经沾过外间的寒气,殿下一怒便掀了她一身的水!你若不想做事了,便早早回你那尚衣轩去,若不是文婕妤开了金口,你这怠惰性子,恐怕一辈子都近不得殿下的身!” 阿暖张口结舌任他叫骂,末了才缓过神来:这是骂自己消极怠工?天可怜见,她一大清早就服侍殿下出门,而后又被叫去训导司听训,她哪来的空闲做这些杂活?勿忧宫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丫头,王常侍这一通火,未免发得有些莫名其妙! 抬眼一瞥,王常面色涨得通红如猪肝,衬着肥胖的身躯,她竟忍俊不禁。掩着口微笑道:“王大人息怒,奴婢这就去做。” 王常看她模样,竟似毫不惧怕自己,两眼都发直了,颤着声线道:“你你,我训你话呢,你嬉皮笑脸的做什么!” 阿暖立刻敛了笑,端端正正地道:“恭聆王大人教诲。” 王常端详她一会,眸光渐沉,负手背转身去,“你去看看那博山炉,可还有香没有。” 阿暖依言走到那错金铜博山炉前,袅袅烟篆正自看不见的细孔里悠然而出,便轻声细语地应答:“还有香的。” 王常翻了个白眼,“你是傻子还是怎的?炉里的炭火还剩几许,你便这样就能看见?试香,拿手试香,你不会?” 阿暖抿了抿唇,她一向在尚衣轩做些洗浣粗活,试香这样的雅事确实从未做过。被骂得有些理亏,又不肯承认自己当真不会,便一手揭开炉盖,另一手伸去放在微温的香灰上,不料王常此时突然过来,将她的手狠狠按入了香灰之中,径直覆上了炉内阴燃的炭火! 她大叫一声,拼命挣扎,王常面上掠过狠戾之色,用上十分手劲,钳得她根本不能动弹。炭火本是阴燃,此刻香灰飘散,大半便见了光,陡然烧得旺盛起来,“咝咝”声连响,那是她手掌被熏焦的声音! 片刻之后,王常才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我看这香已尽够了。”他阴阴地道,“不必再添了。” 阿暖只觉这手掌已不是自己的了,抬起来一看,掌心皮肉翻卷,惨白一片,锥心地灼痛。她咬了咬牙,缓缓将手指握起,轻声道:“奴婢犯了何罪,王大人要如此教训奴婢?” 不卑不亢,不怒不惧,这看起来稚嫩的丫头被烤焦了手掌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王常冷冷一哼,“这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以后忘了规矩!”说完便拂袖而去,竟是再也不回看一眼。 阿暖心中有一万个疑惑,王常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招惹殿下的身边人,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既然是殿下鞍前马后的常常侍,按道理不该这样出头…… 但是疑惑也没有用啊。她看着洒了满屋子的香灰,没有叹息,没有抱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开始打扫起来。 说来也奇怪,勿忧宫里平日侍婢众多,今日却一个都不见。她年前入梁宫,到今不过两三月,活计本就干不利索,手又受了伤,扫帚都拿不便当,恼了性子便在心底里把梁王的洁癖骂了个透彻。 “香不断烟,灯不断水,真是个了不得的大王!不是天天在学圣人言么,怎么不学学‘君子有质而无文’?” —— “圣人言当然是要学的,圣人还说过‘质胜文则野’,不知阿暖听没听见过?” 一个清冷如泉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起,惊得她跌落了手中的帚箕,一个抖索跪了下来: “殿下!” 梁王殿下正立在门边,目光倨傲地扫过来,看她东西落地又砸了一地灰尘,眉头皱了皱,脚步便停在了那里。羽葆流苏璧翣将他雪白的脸庞映得愈加俊秀出尘,那目空一切的神情却实在不讨人喜欢,轻轻地哼出一口气道:“孤出门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打扫干净?” 又是这句话! 阿暖用手指扎了扎自己生疼的手心,方慢慢道:“禀殿下,奴婢今日往少府聆训去了,回来未久,所以还未打扫完全……还请殿下移玉暖阁,待奴婢将这边……” “孤不是问你。”梁王的剑眉又皱在了一起,“孤是问平日里那些洒扫的人呢?” 阿暖一怔,“这——奴婢不知。” 梁王静了静,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匆匆回身点着她道:“这些不用你做,你给孤歇着。”这才大步离去了。 仅仅片刻后,穿着低等服饰的王婢鱼贯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