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断气后,福晟并没掉一滴泪,反而冷静自持到了极点。师杭的血飞溅到了男人的衣襟与眼睫上,可他仍觉一剑穿心不足够,抬手又在喉管处补了一剑,旋即俯下身细细确认她当真没了气息。 “夫人,别恨我。”他最后垂首默念:“要恨就去恨那群叛军罢。” 说罢,福晟起身,踩在蜿蜒黏稠的血泊中,整个人宛如现世恶鬼般。他先前便也结果了师棋,可男人低头望着脚边这具尸身,依旧消不去心底隐隐作祟的惧怕与占有欲。 她生得太美,即便死了也是具勾人心弦的艳尸。加之其身份高华,贼寇见了,难保不会施暴泄愤。她若受辱,岂非教他这个为人夫的颜面尽失?流言蜚语之下,往后福家其余族人在大都又怎么抬得起头呢? 福晟思定了,不再忧虑,心生一计。 既如此,念着往日情分,他便再给她寻个无虞的好归宿罢。 …… 至正二十一年,凛冬。赵至春占城后两日,雄峰翼元帅孟开平依令率兵来援,接管此地。 赵家军要开拔去往别处了。他们一众兵将只管杀不管埋、只管毁不管修,城防炮台荡然无存不说,全城几乎快被夷为平地。孟开平是见惯了惨烈情状的,可骤然瞧见城内尸横遍地、鸡犬无声的炼狱模样都难免有些恼火,毕竟他儿时常来这里。 “赵元帅,好歹是徽州府境。”孟开平冷冷道:“咱们都出身于此,此番你也太过头了。应天若遣人来问,我定会一五一十报于平章。” 闻言,赵至春却对自个儿一手造就的破败场面不以为意道:“报便报罢,谁教师伯彦他们死守的。虽瞧着不堪了些,可不还有你么?好生善后,费不了多少功夫,大不了散点粮米,那群难民自然会回城来讨的。” 孟开平听了,抿唇不置可否。 “总归是打下来了,大获全胜。我这的活儿都齐了,同你交接罢,明日一早便走。”赵至春叮嘱道:“元廷官员的人头悉数点清,俘虏的家眷也押去了营里,唯有一桩事,你要记着再寻个明白——这群人里独独缺了个女人。她身份不凡,便是死了,也得将尸身找到。” “女人?”孟开平皱了皱眉:“谁家官眷?” “福晟的夫人,师伯彦的独女,单名一个杭字。”赵至春答道:“据说师伯彦对这个女儿珍爱非常,难保不会送她出城,我怕不慎放跑这一个。” 师杭。 徽州城的总管小姐,福叁公子的夫人,南台御史家的儿媳妇…… 孟开平觉得好生奇怪。明明他从未识得她,可不知为何,骤然听见这名字,他的心口似被人猛地揪紧了般疼痛难忍,头脑发胀,一时竟喘不上气来。 “廷徽,你没事罢?”连赵至春都察觉他面色不对,忍不住问道。 孟开平摇了摇头。这女人应当是死了,但不知死在何处。 “我记下了。”他应了这桩事:“会着人再去寻的。” 回到府衙后,孟开平依旧恍恍惚惚的,像被抽了魂似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开始期盼,倘使那个叫师杭的能逃出去呢? 没想到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战役无关紧要的女人,逃便逃了罢,即便撞见,他也不会抓她回来的。 素未谋面,他却十分愿意放她一条生路。因为他当真,不想看到她的尸身。 然而,凡事总难顺心遂意。只一日,手下就有人来报,在府衙后院极偏僻处的一口枯井中发现了一具女尸。 “看女子的衣着品阶,至少是叁品以上官眷,应是那罪妇无疑……还请元帅移步一观。” 于是,孟开平沉着心肃着脸大步到了那处。人已经被捞上来了,兵士们将她平放着,素白至极的袖摆与裙摆逶迤在地,远远看去像一朵柔柔微绽的花儿。 男人在沙场上见过千万死尸,却从没有哪一个教他生出这般近而更怯的念头来。 因是严冬枯井,刚死了叁日,她的面容并不难看。除了惨白失色,几乎与生前无异,倒像是静静睡去了。但唯二刺目的是两处刀剑伤,一处在脖颈,一处在胸口,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根本无须仵作来验,武将刀剑从不离身,再没人比孟开平更了解——她绝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活活刺死的。 大片凝固暗沉的血盖了她满身,孟开平蹲下身,轻抚了抚她脖间的伤痕。 毫无挣扎之态,下手利落果断,那么动手的大抵是个男子,且定是熟稔之人。这道伤并不深,如果先割喉,应当划得更彻底些。可若是先穿了心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