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御下的温和性子,没想到实际见面却很有些不同。 “瑶瑶性子烈,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未必讨得好,可若是不顺着她来又更讨不着好。你又没有那一起长大的情分,想着从安娜入手,是很好的。” 他只知张皇后当年为了要送太子出宫一事与陛下冷战,后来干脆自请祈福,带着三位殿下躲去了宫外道观过日子,几位殿下都是他亲自引导开蒙的,还是后来陛下怀上四殿下才将人请了回来。 帝后虽不和,四殿下却还是给了皇后抚养。细想起来,皇后在宫中确是说一不二,宫权虽在谢贵君手中,但皇后的意思陛下都依着。 “臣一心教导郡主,别无二心,还望殿下明鉴。” “本宫也觉得安娜乖巧,和瑶瑶小时候是一样的。”皇后笑眯眯地,自顾自呷了一口茶,“阿琦身子不好,都是瑶瑶带着阿琦。阿顼顽劣,兄长做得极不称职,虽有几分机巧心思讨人喜欢,不如瑶瑶体贴,所以后头阿珩也是瑶瑶带的,本宫反倒没管什么。” 他像是个普通的老人,说着说着就岔开了话题,谈起几位殿下幼时的趣事。 皇后说得够了,忽而一转,笑道,“瑶瑶长姐做得多,想法也多些,有时候本宫这做父亲的也管不住她,还需都华从中说和。都华一直侍奉她,反比本宫还了解她几分,凡他说和的,瑶瑶都会应下。” 这是在旁敲侧击了。 皇后与太子都偏爱冯侧君,给他一个侧君位分已是因为教导小郡主得力。 “您是几位殿下的父后,想来许多时候不过是亲子间有些事不便说开罢了。冯侧君博学多才,又是难得的贤德,才能在此间转圜。” 面前的君后这才温和地笑起来,“其实论才论貌,你也不输都华。罢了,本宫年纪大了不中用,才说几句话便乏了,你跪安吧。” 皇后离开的时候显得颇为开怀,面带几分笑意,隐约还能见着昔年曾有过的风姿,想来这也是他得陛下宠爱的原因。 年轻时的美貌,匹配后位的才华,加上多年的夫妻情分。新后不由得连着拨下几颗红珠,玛瑙珠子都被雕琢盘玩得圆滚,没一丝凹凸。 以侧君之位入东宫自然不比正君身份。不论旁的,冯侧君便一直独得恩宠,郡主生父不在京中时,十日里有六七日太子都是宿在冯侧君的东院里。 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皇后特意提点他那几句,想来早知道他嫁入东宫是什么情状了。难得求来的好开头,也比不过那两个前人与她一处二十年的情谊。 宫人都能看出来,东宫宫权虽给了崔侧君,到底殿下还是喜欢冯侧君多些。长年的依赖不会因年月推移而消减,不为美貌的衰颓而有所改变,反而在前朝的风浪中越发历久弥新。 太子出征,冯太师便在朝中为她统领左右春坊;太子回朝,冯侧君便在后院里为她接风洗尘。西院的崔侧君只能安于后院,帮衬妻君教导郡主,还要遭郡主父亲的冷眼。 久不接触肌肤的珠子有些凉了,落下去便没那么顺畅。 好不容易等着她即位,冯侧君不做侧君了,专领着太师的头衔,又排了做中书侍郎,日日朝会便是站在文官头里,下了朝虽是回她钦赐的府邸会客,可她要传召时便是留人宿在栖梧宫里。 绿竹不晓事,冯侧君名义上还是天子侧君,虽未分宫室,却不需要宫室。 想起来,新后又不由得叹气,连外头亲迎的礼乐听着也不那么好了。 “殿下,该拜别高堂了。”内贵人轻声提醒道,扶了新后面向父母。 拜别了父母,才转头见着妻君。 “纯如。”皇帝轻声唤道,“该登车了。”她难得温和地笑,虽有些浅淡,却不是那等风月场上调情的笑意,反有些少见的柔情。 “是,到时候了。”新后也不由微笑,“陛下在风里别凉了身子。” “朕明白,等你先登车。”她挥手拦了拦要催促的宫人,看着几个内人扶了新后上台阶,“既是朕亲迎,总得将皇后迎上车才是。” 到底那一声皇后从她口中宣出别有不同,崔简微微低头,敛了翟衣下摆,这才缓缓登上阶去。 十八颗红珠依次滚过虎口,碰出清脆的声响。 “请皇后殿下升辂。” 内贵人行了叉手礼,牵了新后的手登车去。 起始之珠又一次回到拇指指腹下,八字真言压过虎口,落下些微的红痕。 八字修法,今始脱离轮回中。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