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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促织


?萧寂揉揉额头,不说话。在他余光注视下谢玄遇缓缓披上了御赐的大麾,浓重南海沉水香的味道在逡巡,那是萧婵在暴雨夜骑马出皇城时身上的味道,确信无误。

    他也沉默了,两人一言不发,在回廊下站着。良久,萧寂敲着阑干开口。

    “孤晓得谢学士只是救人心切。望学士勿有二心,一切以国事为本。”

    谢玄遇不置可否,只是行礼。

    萧寂笑了声,继续说下去。

    “孤也就这么一个妹妹……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从前为大梁,她受了许多无妄之灾。如今天下承平了,也该嫁个好驸马。”

    “谢学士也应当知道,长公主与元载已定下了亲事,不日就会成婚。”

    谢玄遇还是不答。萧寂没在他脸上看到期待看到的神情,失望之余,又对他起了好奇,遂慢条斯理开口。

    “孤晓得汝饱读古籍、于江左古礼也颇多了解。明日起,孤便将学士调至礼部,升三品,司理长公主大婚典仪诸务。”

    萧寂凝神瞧着他,见谢玄遇还是淡淡的,行礼谢恩。

    “臣遵旨。”

    萧寂笑了,像等待好戏开场般,缓缓补了一句。

    “亦要教导公主婚前诸事。孤的皇妹她……虽则嫁过三次,却于如何当个贤德夫人、与夫君琴瑟和鸣一事上,不甚开窍。”

    “是。”

    谢玄遇最后行过礼,转身走了。

    待走到不知多远、走到宫人们都瞧不见他时,他才站定。展开手掌,发现手心已被自己掐出血痕。

    ***

    谢玄遇独坐讲堂,唯一的学生却迟迟不来。

    今日起他右迁礼部,对于一个刚刚被选进翰林院的年轻学士来说,这升迁速度连世家子弟都艳羡。可他却瞧着和往常一样,把笔墨纸砚收到书筐里,就去礼部上任了。

    礼部的衣裳比翰林院简素许多,因兼着司天监的职,同僚们都埋头学问、不善言辞,比不得翰林院出口成章叽叽呱呱,就如群鸦对上了鹦鹉。谢玄遇对这新地方很满意。

    假如不是要当萧婵的礼仪教习的话。

    终于,外头传来窸窣脚步声。他立即坐正,左右仆从将青纱帘栊放下,以示男女授受不亲。但他还是影影绰绰、看得到对面的人。

    萧婵走进来了,她比之那天脸色要好许多,穿着桃红轻衫与齐胸襦裙,家常衣服。他知道大梁平日里没江左那么礼节谨严,但还是震了一震,别过眼神。

    就是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谢玄遇忽而听见什么细碎的声音,就抬了头。

    “是促织。”

    萧婵未待他问,就笑吟吟地抬手,给他看袖笼里。猝不及防他瞧见一个小巧竹笼子吊在她袖子里侧,还有单只的金臂钏,以及——

    她没穿里衣。

    谢玄遇痛苦地闭了闭眼,听见萧婵恶作剧得逞的声音在他面前想起。

    “答谢先生那日救了本宫一命,这促织便是见面礼。想着礼部平日枯燥,留着这小东西解闷也好。”

    他不搭话,只觉得荒谬。

    看仆从们淡然的样子,倒是他少见多怪了。难不成,萧婵平日里在宫中也这么放诞恣肆的么?

    “先生。”

    萧婵又往前坐了坐,连着蒲团一起挪,不知她怎么办到的。谢玄遇僵坐在原地,看她当真把系在身上的促织笼子解下来,掀开帘栊,把东西搁在他书案上,又收回手。

    最近时只要瞬息,他就能碰到她。

    “这促织乃是‘天官’。《诗》有云,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她眼睫眨了眨,才说出最后半句。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来自《诗经·豳风·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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