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恭这才注意到被挤在屋檐下无法动弹的董成与童子,下马带人将左右饥民赶走,走上前拱手道:“董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出摊啊?” 淅川城曲曲折折的巷道不少,但只有一条南北向的主街。 董成每日在主街摆着笔墨摊,代人书写信函以及开些药方补贴家用,有好几次看到刘武恭从他跟前目不斜视的路过。 董成知道刘武恭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来,而是忌讳跟他有瓜葛——董成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此时见他主动凑过来,董成则有些疑惑的微微蹙起眉头,往巷口外瞥了一眼,拱手还礼道: “刘县尉抬举了,董成一介草民,岂敢当大人之谓?前两天偶染风寒,身子多有不适,今天才稍好一些,屋寒无柴、米桶将尽,看着天时还不算太晚,便带着童子到街上以笔墨伺人,赚几枚铜子……” “这摊子也倒了,笔墨纸砚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看来董大人今日是无法出摊了,”刘武恭笑道,“可否到董大人府上讨盏茶?” “难不成有哪个故人突然起了兴致,要亲眼看到董某何等寒酸窘迫才心里爽快?”董成冷冷问道。 刘武恭不作声,只是示意衙役将巷道清理出来,莫要叫闲杂人等留在其中。 很快就有一队甲骑骑来,进入巷道分散侍卫,还有人站到院墙屋檐之上眺望警戒。 董成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顾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以及倾倒的独轮车,就往回走去。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董妻带着两个女儿在院子里浆洗衣裳,看到董成与童子空手回来,走过来刚问一句话,再看到身穿官服的刘武恭走进来,脸色吓得煞白,不敢再问什么。 刘武恭看狭小的院子里堆满杂物,拉出几道晾衣绳晒满浆洗的衣裳,示意衙役将浆洗衣裳都收拢起来。 “这些浆洗衣裳都是有主家的,可不能搞乱了。”董妻这才站出来小声嘀咕道。 “别他娘大手大脚的,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一遍,”刘武恭吩咐衙役清查宅子,又朝董成拱手问道,“除了夫人、二位小姐在,大公子人呢?” “董异在城东刘家私塾任事——怎么,这位故人打算连我一家子都不放过吗?”董成冷冷问道。 “使君从荆紫塞往淅川而来,途中随口问起董大人家的近况,我也凿实不清楚;总不能等使君再问起来,我还无言以对吧?董大人莫要多想。”刘武恭说道。 偌大的京襄路,只有一人能当得上“使君”之谓,董妻惊惧的看向董成,担心这数月的惶恐、忧虑就将成为血淋淋的现实。 片晌后,就听得一阵甲片铿然的步伐声在院子外响起,能想象巷子里站满甲卒的模样——两名武将把董成与童子丢弃在巷子口的独轮车直接搬进院子里来。 徐怀与徐武碛、史轸、韩圭等人走进院子,扫了一眼堆满杂物的院子,正屋厢房都很低矮,光线昏暗,这才朝冷漠警惕站在一旁看来的董成拱拱手,笑着问道:“怎么,故人相见连一杯茶水都吝啬相赐?” 说罢,徐怀却径直朝低矮的堂屋走去。 徐武碛朝董成拱手道:“徐怀这次与我等前往荆紫塞视巡军事,途经淅川要往西峡塞而去,想到董公居于淅川,临时想着过来拜访一下,没有事先相约,还请董公勿怪……” 这么多人里面,唯有徐武碛算得上董成的真正故旧,解释过来拜访的缘由,又朝董妻拱手行礼。 堂屋里就一张八仙桌、一张木柜供奉先人牌位。 董成支使妻儿、童子去烧茶水,与徐武碛、史轸、韩圭走进屋来也是坦然落座,说道:“寒舍简陋,也就一杯粗茶待客了……” 徐怀打量着堂屋悬挂董成自己手书的几幅字,俄而才说道:“蔡铤、蔡元攸父子与徐怀、与楚山是有生死大仇,但当年力主北伐契丹的朝臣颇多,个中原因也颇为复杂,我可不会觉得个个都是蔡家父子的爪牙。我真要是那么想,也愧对在应城英烈战死的郭公……” 郭仲熊乃是蔡系中人,大越两次北征伐燕期间,他相继担任岚州知府、河东路转运副使,也是力主北征契丹的中坚派人物,一直以来都积极为蔡元攸、刘世中统领北征事出谋划策,但最终困守应城不降,为赤扈人杀害,不失气节。 文横岳早初还是葛伯奕的嫡系部将呢。 “……”听徐怀提及郭仲熊,董成也是微微一叹,默然无语。 董成祖籍颍川,早已陷落敌手,淅川乃是董妻家族所在。 董成从唐州被贬为民,故土难归,就携妻儿来到淅川投靠在县衙任吏的妻兄。 董成以崇文阁侍制出知唐州时,乃是蔡党新贵,其妻族在淅川呼风唤雨也很是得意,但在蔡党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之后,其妻兄在县衙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还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