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人在混乱中拉了徐淼一把,他终于能动弹了,可他还要—— 已经迟了,货车悲鸣着冲着哥哥碾过去。 他一瞬不瞬盯着门,想象有一条苍白花枝顺着门慢慢往上爬,像伶仃的节肢动物伸出根须——那便是它的触须。 这是一枝悲怆的花。 他想象纤细死白的枯叶卷住门把手,将自己牢牢固定在那里,然后枝叶繁茂、抽长、膨胀......直到挤满整个房间。佣人们跪死在花枝下,他被扼在角落,贪婪汲取窒息的快感..... . 风吹得门嘎吱一声,猝然回过神,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当然并没有花枝或死尸,只有半敞的门。 每个人的故事都是小径分叉的花园,或者可以看做有向树,每一瞬都是一个节点。 由一个节点可以延展出无数分支——每个人在回忆往事时都会想:【假如我当初那样做....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 这是一个复杂而有趣的问题,但没有人真正论证过——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回溯时间,去验证那个只存在大脑里的假设。 假如...... 假如世界线稍微变动一点儿,整个故事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假如徐淼的母亲没有因酗酒引发疼痛,管家便不会急匆匆拉走徐淼房里的男佣; 而假如女佣的男友没有在午睡后勃起,而情意绵绵向她索求电话爱,女佣也就不会偷偷跑出去接听电话; 而假若古老的罗马教会将耶稣受难日的日期提前或者错后一点儿,多数佣人们便不会在今天休假,门前戒备会更加森严..... .总之,一切巧合促成了现在的结果——八岁的男孩盯着半敞的门,他慢慢站起身,根节点延展出一条——是唯一一条、并且再不可能、也不会抹去的分支,故事线变动了。 他已经被关在房间里近半个月,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外界的空气了。 他只是想稍微去走走......这个孩子知道自己有【错】,因此他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是稍微在花园里散散步......女佣躲在佣人洗手间和男友喃喃絮语,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他很喜欢一步一步走下梯阶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这样做。 当他快要走下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好像同样是孩子轻盈的步伐,穿着皮鞋踩在真木细雕拼花地板上——这些地板沿用维多利亚时期的花纹,母亲不太喜欢细腻浮夸的样式,据说十几年前曾令意大利设计师重新整修——无论如何,徐淼快速躲在楼梯后,他不想在这时候被抓回去。 楼梯口对面是一段宽阔走廊,走廊两壁镶贴绿色大理石,同时挂一些前人画像,再往前走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墙与这段走廊成T字,横贯玄关与主厅。 从徐淼的角度只能看到走廊切面大小的亮光。然后,就是在这个时候,脚步声持续靠近,他看到本该安葬在族墓里的、已经举行过葬礼的、在他眼前被撞得四肢分散的哥哥轻轻走过去,从玄关路过走廊口,继续向主厅走去。 徐淼捂住自己的心脏处,他?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说不清究竟是喜悦还是恐惧,他慢慢扶着墙走到走廊口,转身看向主厅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哥哥?” 没有人。 他看到鬼魂了。 他后退一步,难道哥哥的亡魂也认为自己是凶手? 他回来做什么,他想【报仇】? 徐淼那时并不懂死亡与否,他只是单纯地怕。 这种颤栗感觉就像来做客的莱尔伯爵给他换上裙子并抚摸他那样,他说这是【好孩子】——好孩子就非要经历这样令人不适的恐惧吗?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逃出【家里】,好像胡乱钻了狗洞,好像误闯了地下停车场,总之他在晕眩中停住了脚步,茫然立在街区。 空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充斥着皮革与人体的闷热臭气,并且潮湿。 他转过街角时摔了一跤,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递出一张手帕,男人说了一些话,他追了上去......数年之后他好像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同样一双眼,平静但玩味,温慈但令人不适。 男人离去后,保镖很快找到他并将他带回家里,那天起他被看得更紧,晚上更加不敢入睡。 当然,免不了被罚,他每天要跪在耶稣受难像前忏悔十几个小时。 第九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