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 竹姐儿向庄园外望去,只见庄园门前停了一辆灰蓝素锦的马车,不见贵气,车前站的中年人应当就是李庄头。 既然都来了,却不下车进来相谈,竹姐儿料想车内坐的不是女眷。 竹姐儿又问:“若是应了他们,可会影响水田收成?” 何庄头应道:“会流失些肥力,却也影响不大。”又道,“他们的主子应允秋收时付三厘的收成。” 竹姐儿心想,南平伯爵府恐怕早有这个主意了,只不过之前这个庄子属皇后,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从此处引水路过。眼下庄子换了主子,他们便过来商量了。 对方许诺三厘,很是大方,竹姐儿没多犹豫,也大方应道:“允了,同他们说,诚信为上,字据不必立了。” 第74章 徐尚书府中。 一场绵长沥沥的春雨,墙角下瓷白的洗砚缸积满清水。 午时初,书堂散学,唯有小言归推着段夫子出来,要去洗砚缸前洗墨。 言归十余岁,已是少年模样,幼时胖嘟嘟的脸颊收了回去,模样与其父徐瞻颇有几分相像。 庭院内,春日青砖湿滑,言归推着轮椅走得仔细,来到缸前,轱辘的锁窍自动滑落,轮椅稳稳停了下来。 言归道:“淮小舅心思真巧,夫子这把坐骑牢靠又实用。” 段夫子额间皱纹展了展。 毛笔浸入白瓷缸里,墨汁在冷冽清水中散开,一丝丝一缕缕,比山水泼墨还要肆意几分,小言归一时舍不得搅动笔杆,毁了这水中墨韵。 暮春风多,墙外杨絮随风而起,风停,绒毛似的杨花落入白瓷缸中,小言归望得出神。 半晌,言归回头望向夫子,只见段夫子也沉浸在暮春风中,抬头望着屋檐瓦上的几只燕雀。 师徒二人相视而笑。 夫子问言归,道:“宋翰林学士叶采有一诗,与此情此境十分合宜,你可记得?” 言归应道:“夫子说的可是‘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 夫子颔首,赞赏道:“你这记性,与少津相比,不逞多让。” 言归见夫子脸上略有思愁,又想起此诗的后两句——“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学子沉浸于书中世界,不知时间几何,然则于夫子而言,他对时日的流逝最是敏感。 言归道:“大哥和津小舅明日休沐归来,夫子有甚么事吩咐小子提前准备吗?” 明日又是十五了,顺天府学休沐。 夫子心里早有打算,道:“把少淮寄回来的文章、文卷拿出来,明日叫他们好好读一读。” “是。” “夫子是想淮小舅了吗?” 段夫子摸了摸光滑的轮椅把手,笑道:“确有些想少淮了。” 翌日,裴少津早早来了徐府。“暮春者,春服既成”,暮春是换新衣的时候,少津为夫子送来了一身水纹色的青袍,剪裁用的是江南样式,言道:“这是大哥挑的料子,在苏州城里做好再送回京都的,特地嘱咐我暮春换新衣的时候给夫子送来。” 段夫子穿惯了深色衣裳,见到新衣色浅,言道:“我这一把年纪了,岂好穿这般亮色的衣裳?只怕不妥……” “圣人言,君子如水,随圆就方,大哥特地选的水纹色。”少津言道,“大哥还说,江南之地,水纹色青袍老少皆宜,夫子不妨先试试。” 又道:“学生上回陪夫子去芒山观里,吴老道不也穿了一身青袍吗?” 少津把衣袍递给老阿笃,老阿笃也跟着说:“淮少爷选的料子真好。” “果真?”段夫子面上虽拒,心里却是欢喜,言道,“那就先试一试罢……” 这一试,竟没有再换下来,直接穿到了书堂里。 青袍映白发,段夫子虽已年轻不再,但再穿回书生时的青袍,仿若又寻回了几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不言败。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