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此番你去见识了造船,若是日后入工部执掌建造之事,或是入兵部辖领战船水师历练,皆有好处。你知晓得愈多,在朝中与人共事时,愈不易被人蒙蔽、牵着鼻子走。” 邹阁老所言,与裴少淮所想不谋而合,裴少淮应道:“小子省得了。” 此后数月里,裴少淮奔走于书堂、造船厂、邹府和家之间,忙碌而充实。 在造船厂里,裴少淮认识了年将六十的王匠头,会讲官话。王匠头是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身子骨仍旧健朗,年轻时几乎做过造船的每一道工序。 他不上手做重活,只负责游走在船坞各处,或指导年轻的匠工们做事,或检验每道工序的质量。 王匠头每每见到裴少淮过来,都会笑得眯成眼缝,道:“裴举人又来啦?” 裴少淮点点头,谦虚应道:“过来同王师傅请教造船的学问。” “可不敢说是请教。”王匠头摇摇手,说道,“我不懂甚么是学问,只晓得这是祖上一代代改进后留下的技艺,这其中但有裴举人好奇的,老头子必定尽力应答。” 船坞里头,工匠们来来往往,或刨削木板,或开榫打眼,或借火翘曲木条,各有各的活,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裴少淮跟随王匠头穿梭各个工间。 “王师傅,这造船共有多少道工序?”裴少淮问道。 王匠头边走边应道:“太仓船用的是船壳法,大工序有七道,一曰龙骨,二曰底板,三曰隔舱,四曰船舵,五曰梁拱,六曰船肋,七曰甲板之上。小工序则不计其数,譬如捻缝、涂漆、铆钉……我虽都曾干过,却不曾数过。” 又道:“这造船说难也不难,不外乎同造房子一样,一个是在地上建造,一个是在水上建造罢了。龙骨够粗够韧,摆得正,木料用得好,相当于地基落得稳固,造船就成了一半。匠工们干活时,铆得实,捻得紧,木板交叠,干得愈细,船的寿命就愈长久。” 经过木料场时,裴少淮见木头粗细、横截木纹各有不同,显然是木料有别,于是停下多端详了一会。 王匠头适时上前解释道:“海水咸苦,造海船比造河船对木料要求更高一些。油松木长泡不烂,可做龙骨,樟木不易裂,可做舱板,杉木轻韧,可做底板。” 王匠头带裴少淮进有人把守的仓库中,指着单独摆放几柱木料,说道:“这几根才是最贵的,是专程从滇西南运来的,留着做船舵。” 船舵由船上舵杆和船尾舵板组成,通过改变舵板的方向,船下水流向左或是向右,从而实现船只转向。 这便意味着舵杆、舵板需要由极坚硬的木材制成。 裴少淮望向那几根木材,只见木质坚沉,心材黄红,髓纹细美,用手一触,紧密如铁般发凉。 是上好的铁力木,又叫铁梨木。 无怪王匠头要叫人单独看守此木料。 王匠头说道:“船舵如鱼尾,掌控船舵才能乘风御浪,船舵的好坏可全依仗这几根木头。”可见其重要性。 忙活了好几日,裴少淮在造船厂内大开眼界,让他不得不赞叹先辈们的智慧。裴少淮心想,在材料匮乏、纯靠人力的世道,先辈们用一次次的试验,选出最合适的材料,又一辈辈传承改进,从而造出御海的大船。 这是一种漫长而又沉稳的智慧。 过了半月,裴少淮再次来访。此时,龙骨外已经安装好紧密的底板,船只初见雏形,宛若一只竹叶状的大碗,从上往下看时,里面空空如也。 王匠头见到裴少淮,神秘兮兮道:“裴举人来得正巧,船只最关键的一道工序,今日开工。” 裴少淮听后,欢喜又好奇。 木造船只能在茫茫沧海上航行,除了选材和手工细致以外,必定有其智慧之处,想来这道最关键的工序可以探得一二。 “裴举人请随我来。”王匠头带路道。 二人来到船坞高架台上,可以看见空船壳里,数十人正在合力做工。 他们沿着主龙骨搭起一道厚厚的竖直舱壁,分成左右两半,再继续装上一排排的横舱壁,把船只底仓隔成了一格格,舱壁密封,互不相通。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