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比人,还如此狭隘。”一旁的江子匀沉声对裴少淮道,“淮弟,我上去会会他。”江子匀多喝了几盏,脸颊微微发红,正是意气大盛的时候。 裴少淮略拦了拦好友,应道:“谢子匀兄好意。” 又道:“既是冲着我来的,今日我若是不回应,传出去便叫人以为我胆怯,才华名不其实。” 裴少淮的学问堂堂正正,何以畏惧? 若说不利之处,不过是谢英晟有备而来,裴少淮需要当场想一首诗来应对。 那又如何? 武将竞技,文臣比诗,那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裴少淮上场,叫侍者取来新笔,没有什么夸张的动作,也不哗众取宠,只落笔写道: 油盏灯影抚窗台,今夜抱得月归来。 劝君惜时莫轻负,方得女娥把桂栽。 明面上在感慨少年灯下苦读,状元得来不易,劝慰他人惜时苦读案上书卷,有付出终有回报的一日。而字字句句又都在回应谢英晟,把他那点醋意小心思暗讽得体无完肤—— 今日我连整轮明月都夺了回来,又岂会差你一棵丹桂? 连意境的广度都不一样,有何好比的。 再说了,那丹桂是月宫女娥栽种的,与你何干?有这时间耍小心思,奉劝不如“惜时莫轻负”。 榜眼、探花相视一眼,当即款步上前,先道:“裴状元果然大才,此诗意境叫人豁然开朗。”两人合力替裴少淮将诗句举起,展示众人。 引得众人喝彩叫好。此诗即便不是为了回应谢英晟,也颇有深意。 谢英晟脸色讪讪,只得假借醉酒,叫人扶着先一步离席。今日暗讽状元不成,一个“醋罐子”的酸名头怕是跑不掉了。 琼林宴散,新科进士们纷纷辞别,各自归去,明日还要入宫上表谢恩。 裴少淮刚出了会同馆,行至拐角处,便遇见了一名侍从,闻道:“裴状元,沈阁老请您过去一叙。” 裴少淮颔首,随之前往。 他并不感到意外,白日宴上他向沈阁老行礼时,他便看出沈阁老有话要对他说。 小阁楼内,方一踏进便如隔了世音,再不闻外头学子相互辞别的声响,十分静谧。 “其实,我一开始将你取为二甲第八,正好在十卷之外。”沈阁老开门见山道,又说了后来圣上是如何将他点为状元的,才又道,“我寻你过来,只为同你说明白此事。” 说得好似只是解释一件事而已。 裴少淮却行大礼道:“学生谢座师指点。” 他明白,沈阁老在隐晦地提醒他,自他成了状元伊始,他就已经卷入了朝争之中。朝中河西士子已经自成一派,天子有意找人与之抗衡,裴少淮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得圣眷也意味着险阻大,沈阁老提醒他要做好应对准备。 见裴少淮一点就通,沈阁老暗自感慨,果真是邹阁老看中的年轻人,于是又多说了几句,道:“你也不必太多忧虑,左右你入翰林后不过一修撰,再如何也不至于将你怎样……借这几年,你好好学本事。” “学生明白。”裴少淮道,“学生再谢座师提醒。” 裴少淮能够察觉到,沈阁老的帮助和提点,未必如邹阁老那般纯粹,但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你且回罢,仕途之初,想来你的师者、长辈还会指导你。” “是,学生告退。” 归去路上夜色寥寥,车轱辘声咕咕响,木制车轮循着一寸深的青砖痕辗转向前,今夜风大,驾上的灯笼点燃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