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裴珏才松了口气。 裴少淮捕抓到了这些细微的神情变化,心中的猜测愈发明晰。若是皇帝今日没给裴珏安排差事,只怕这位叔祖父回去要彻夜难眠了。 他心想,裴珏把新政铺得很大,为的不是全部施行,为的是有任务落到他的头上。 接下来,皇帝安排监造银币之事。 掌管制钱的宝源局归户部、工部辖管,户部今日已失了圣眷,工部周尚书自然而然以为这份好差事会落到工部头上。 渔翁收利。 周尚书端了端仪态,挺胸昂首,面带笑意,等着皇帝点他出列。 岂料兵部尚书张令义先一步站出来,向皇帝请命道:“臣方才闻裴给事中所言,只觉银币之重,犹高于铸造兵器,需严管秘造,以防劣币伪造层出不穷……臣斗胆请命,铸造银币之事由兵部监管,臣愿意全力配合裴给事中,试铸造银币,再呈陛下定夺。” 张令义不愧为老狐狸,一番话下来,既给出兵部监管的缘由,又不会夺去裴少淮的风头。 毕竟兵部平日铸造兵器,并不缺火匠、铁匠,甚至连铸造厂都是现成的。 那位原以为囊中取物的周尚书,一愣,赶紧出列言道:“禀陛下,铸造钱币之事素来由宝源局负责,职责之别不可废,工部必定不竭余力办好铸造银币之事。” 可已经迟了。 张令义一开口,皇帝就已经拿准了主意,皇帝道:“监造铜钱、宝钞不同于监造银币,张爱卿所言极是,银币初初发行,必须严管秘造,不可泄露出去……此事便由兵部监办罢。” 接着,皇帝望向裴少淮,露出些许为难,而后笑着打趣道:“裴爱卿已身兼两职,此番铸币,朕当如何赐官才好?” “臣惶恐。”裴少淮应道,“工科给事中本就有监察之职,臣若能为朝廷铸币添一份力,乃职责所在。” “善。”皇帝下令道,“工科给事中裴少淮会同兵部新立宝泉局,专铸银币。” “臣遵旨。” 散朝以后,许多官员过来同裴少淮祝贺、交谈,裴少淮礼貌点水回应而已。 张令义笑呵呵走过来,道:“兵部这几日先好好准备场所、器具、工匠,等都妥当了,再请小裴大人过来。” 裴少淮本想喊一声座师,可身在宫中,只好换言道:“随时听候尚书大人吩咐。” 裴少淮准备回到六科衙门,继续看旧折子,好平静平静——首次谏言,虽不紧张,但有些过于亢奋了。 才下了大殿石阶,苟副官匆匆追上来,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温和之色,言语中带着戾气,他阴阳怪气道:“裴大人年岁不大,却好深沉的心思,我好心为你,替你分析局势,帮你掌握机会,谁料裴大人出尔反尔,临阵变卦,让我里外不是人。” “我答应苟副官上谏,便也上谏了,何来的出尔反尔?”裴少淮又问道,“再者说,苟副官为何会里外不是人?是得了他人什么好处却没办成事吗?” 既已撕破脸皮,早想说的话则无需再掩饰。 “苟副官再别说什么为下官好了,这份好意,下官嫌弃得慌。”裴少淮一甩袖,大步离去。 苟副官现在还是苟副官,但很快应该就不是了,裴少淮这般想。 言官的“笔”,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最为稳妥。 …… 夕阳渐落,残光透过窗扉照入馆内,裴少淮收拾好书案,准备归家。 今日朝堂上大议,发生了太多事,他需要回家再好好捋一捋,以免忽略了什么细节。 越是多事,越是来事。 裴少淮刚刚走出宫门,便撞见了燕承诏,脸色依旧冷冷,说是有话要同裴少淮讲。 显然是特意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