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天下?不服旨意、蓄意阻拦执法者,当诛!” 裴少淮看着岳父、世伯、座师的后背,他们脊梁挺直,岿然不动,乌纱帽下白发苍苍,因愤怒而颈脉青凸。 他知道,“藐视君主”是临时捏造的罪名,真正缘由应是“荧惑守心”。在天象没有出现前,朝廷断然不会公布这份预测。 若是公布荧惑守心,百姓会恐惧,米价会高涨,民心会乱,天下会不太平。四方敌国也会捏造“天降祥瑞”,拧成一股劲,趁机攻打大庆,想取而代之。 在人人都信“荧惑守心”的世道里,“荧惑守心”就真的能制造灾难,这是对家的高明之处。 裴少淮更加确定,对家是一群深谙《商君书》的人。只不过他们不去发展法家的先进之处,反倒只限于钻营“帝王心术”、“驭人愚民”,成了躲在暗处的一堆蠹虫,疯狂蠕动,企图让世人都躲进阴潮的洞穴里,听命于他们[1]。 倘若岳父、世伯、座师他们一起被关押了,才真是中了对家的圈套。 这时,“君让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裴少淮,你就这般一直躲在长辈身后不出来吗?”胡祁高喝道。 该是裴少淮押注的时候了。 只见他站出来,朝替自己声张的众人深躬,而后两手一举,摘下了长柄乌纱帽,置于地上,端端朝着太和殿正门外耀眼的日光。 “伯渊……” 裴少淮在太和殿上摘下官帽,犹觉得不够,他一边解下腰带、脱下外官服,只剩素衣一套,一边铿铿言道:“旧船,将沉矣!” “何为旧船?人人皆为自己所图,凡事只知利害,不知是非曲直。小人当道,庸官高位,无能且猖狂,无手段无本事无才干,只知结党营私,以利诱惑下官依附……此为旧船。” “旧船将沉,摇摇欲坠,人人只顾着争抢船舵,而无人无心修补窟窿。天下田亩有十,而百姓能耕不足三,尔等不言不语;百姓上山吃蓬草啃树皮,以观音土果腹,尔等不言不语;四夷虎视眈眈,倭寇久患不止,尔等不言不语……却有心思咬文嚼字,为莫须有的罪名立状写辞。我裴少淮区区一小官,何值得堂堂一朝首辅不顾正事、熬尽灯油,只为了安我一个罪名?” “你们不分曲直黑白,但百姓能看得清楚黑白。文章不为功利事,笔墨只道百姓忧,你们不想说的话、不想写的疏,自然有史册青笔来写。” “今日,你们能以‘藐视君主’为由关押裴某人,他日,你们又将以何理由打压、逮捕其他贤能者?当有心修补窟窿的臣子皆被打压耗尽,这旧船船舵落入尔等之手,又有何用?” “旧船,将沉矣!” 裴少淮将脱下的官服单手一抛,衣袍如白鹤折翅般落地,他来到胡祁跟前,双手前举,望着胡祁,眼神中满是鄙夷不屑,道了一句:“你连将沉之船的舵把都摸不到。” 胡祁连首辅都是捡漏得到的。 “逆臣,逆臣!”胡祁红着眼,失态地吼叫着,他被刺到了痛处,挥手道,“快将逆臣拿下,关入天牢!” 锦衣卫上前。 同样在朝堂上的裴少津,挣脱了同僚们的拦阻,也如兄长一般扯下了乌纱帽,他今日才明白兄长昨日为何会说那番话,可兄长既然早就料到了,为何不设法脱身呢? 眼下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拦在锦衣卫身前,有些失了理智,道:“若是连大哥都不清白,这朝堂上还有谁是清白之身?你们要带走他,先把我带走。” “裴少津,让开。” 少津身子一滞,被直呼其名的一声震住,渐渐清醒了一些,他张开的双臂缓缓放下,转过身来,带着些哭腔道:“大哥……”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弟弟正在做该做的事情。” “檐柱要各顶一头。”裴少淮冷静道,“你不止是我的弟弟,你是裴府的成丁,你是正叙的父亲,你是夫子的学生,你是你,我是我。” 裴少淮问:“你忘了少时读过的书了吗?” “一刻也……不曾忘。”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