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有人举着书卷,读几千年的兴衰,高喊“天下大同”。 只不过过于悲壮和惨烈了些。 “你不仅会败,且终究大败,败得一塌涂地。”裴少淮道,“用庆人两千余年前的思想,反过来要治庆人,何其可笑?你既知商君书,何不知法家还有韩非子,他的《五蠹》写有‘守株待兔’的故事,写道‘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你所谓的严密布局,究竟不过是学农夫守株待兔罢了。” 裴少淮继续道:“庆人的规则国法,终究只能由庆人自己来写,直接拿来的、借走的,都不得根本。” 老贼一生活在自己的梦中,至死也要嘴硬,他看到裴少淮往外走,便一直摇晃牢门喊道:“小贼你莫走,我大金不会败……”欲与裴少淮继续理论。 又喊道:“人如蝗虫,生而积多,田亩不足,人争相食,一百年太平一百年大乱,他燕家坐皇位太久了,该改朝换代了。没有大金还有鞑靼,没有鞑靼,大庆也会自己乱起来,大河之势不可逆,哈哈哈,大金输了,大庆也不会赢……” 完颜老贼的声音渐渐变小,裴少淮终于走出天牢,重新回到日照之下。 秋日微寒,使得暖阳照在身上格外舒坦。 罪者不恕,天下大兴,这才是裴少淮信奉的“大河之势不可逆”。 …… …… 翌日午门行刑,裴少淮没去看,而是入宫与皇帝下棋。 皇帝的御书房变得简洁了许多,没了烟雾萦绕的熏香,几扇窗户打开,屋内没点灯盏也亮堂堂。 大乱平定,贼人尽诛,皇帝这段时日依旧恹恹无神,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御案上放着一碟苏式绿豆糕,出自老御厨之手,味道不改,皇帝却并无食欲。 直到听裴少淮说专程入宫陪他下棋,皇帝这才提起些兴致,笑着亲自摆放棋盘。 宫中安静,君臣二人边下棋边闲叙。 两局过后,裴少淮一胜一负,皇帝一边拣回白棋一边问道:“伯渊,你觉得太子如何?皇太孙又如何?”语气平平,就像大树下乘凉的老者问自家儿孙如何。 裴少淮直言:“太子仁厚,太孙机敏。” 皇帝颔首,言道:“你说得对,太子虽仁厚却优柔寡断,少了大谋大略,琛儿虽年少机敏,心机却过于深沉,受困于宫墙之下……琛儿很像朕年少的时候。” 裴少淮不好接话,只端端听皇帝继续说下去。他看得出来,皇帝一直以来都在保太子,不单纯因为太子是嫡长,皇帝对于儿孙有着自己的考量。 “朕知道,你一心为民,绝无异心,朕也从未怀疑过。”皇帝说道,“太子继位,他虽庸碌了些,但他性子是好的,懂得爱民如子的道理,若有你辅佐他身侧,助他辨清是非曲直,你可尽施才能,他也能安然做个守成之君。” “至于琛儿……”皇帝面露担忧之色,他知晓燕琛心智远在其父之上,遂言道,“朕希望你能给琛儿当老师,朕不想看到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变成朕与淮王一般。” 皇太孙还年少,让裴少淮去教他,既是引他走正途,也是用裴少淮去限制他。 伴君如伴虎,且人会变,想要做成此事并不易,皇帝望向裴少淮,带着几分征求的意思道:“伯渊,你可愿帮朕?” “臣必不负皇上所托。”想要做更多事,就必须继续留在朝堂上,裴少淮笑笑缓和气氛,道,“不过皇上现下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臣与皇上的君臣之路还长。” 一边说着,一边抢先下了一子,再开一局。 皇帝之前的愁颜一扫而光,心情变得敞亮起来,乐呵呵道:“你说得对,你还要陪朕下许多年棋。”又道,“朕许诺过,不管什么时候,皆有一盏灯笼送你出宫,你只管大着胆子去做事。” 又过半局,棋盘中黑白胶着相咬,两人棋艺稳步且缓慢地长进着。 皇帝新起话题道:“伯渊,京外有块地名为‘文清’,朕觉得此名与你甚是相配,欲赐予你为封地,你意下如何?” 赐封地即封爵。 裴少淮本就是景川伯世孙,往上再封,便是封侯。 “皇上……”裴少淮欲出言拒绝,他这样的年纪封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