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老仆为自己擦了头脸,他去房中睡下,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等到子时,干脆起身穿衣,走到院子里,掇把竹椅坐下,抬头看夜色。 月上中天,初秋已冷,槐树经风一吹,树叶纷纷掉落,越过门墙,掉入院中,浮在如水的月光里。 他已许久不在家中动纸笔,此时双手受伤,更是无法动笔,坐了片刻,等到满身冰凉,后背伤处不再火烧火燎,他便端来一个火盆、一张小几、一盏油灯。 点燃油灯放在小几上,他取出中元节时家中所积的金箔纸,放在腿上,手指缓缓而动,将金箔纸叠做一个小小金元宝。 金元宝一个接一个堆放在火盆旁,将金箔纸折尽后,他蹲身在一旁,点燃一个金元宝投入火中。 火光忽地蹿起,他紧接着投下第二个、第三个...... 盆中火渐渐胜过月色,以惊人速度吞噬黑暗,邬瑾面庞被火烤的滚热,却没有往后退。 将金元宝一只只投入火中,他为战死将士念道:“千千截首。万万蓊形。魔无干犯。鬼无妖精。三官北酆。明检鬼营。不得容隐。金马驿程。普告无穷。万神咸听。三界五帝。列言上清。皈命。圆满送化天尊。” 金元宝不多,很快便烧尽了,盆中火熄灭,碎金渐成冷灰,院子里又只剩下一点微弱灯火,照出一个幽暗的人影。 邬瑾坐回竹椅上,心知这点点金元宝,无法慰藉战死的数万将士,胸中憋闷,再想起莫聆风身受箭伤,越发难耐。 他心中藏着她,她于马上驰骋时,暗红色双袖高飞,也如滔天之火,将他吞噬。 她的伤如何了? 谁在陪伴她? 他脸上的持重、温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余徒然。 风声呜咽,如埙声入耳,他恨不能取出双眼,置于云上,由风吹送,去往千里之外的宽州,看莫聆风一眼。 他闭上双眼,将眼中那股酸楚之意藏了回去。 眼泪在京都中,是需要隐忍之物,皇帝的武德司,就是暗处的眼睛,遍布四周,从未离去,他一言一行,皆需谨慎。 翌日,京都中依然是一片喜气洋洋。 邬瑾未去上朝,只身前往落灯寺,为战亡将士供奉长明灯,又在佛前静默良久,回去的路上,便听到皇帝已下敕令,命莫聆风在一月之内进京受封,军务暂交于谭旋。 皇帝犹恐谭旋不能处理军中各事,又从济州调动两位驻军副都统制前往宽州,协理谭旋。 十日后,京都敕使到达宽州,宽州知州谭旋与敕使、两位副都统制一同到达高平寨。 莫聆风对此敕令似乎并不诧异,并未有任何迟疑,将军中一切要务托付谭旋,并且出人意料地留下了殷南。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