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只关心柏中水一个人。 柏中水并不回避提起自己的过去,道:“郡王,我凝川柏氏乃是北地公卿大族,累代居住于前朝都城平城,我出自凝川柏氏冢宰房,祖父在许朝入朝为官,晚年在东都洛阳退隐,因此我房随我祖父移居到了洛阳。乾佑末年北方大乱之时,凝川柏氏不愿意离开北方,毕竟两百多年前,柏家就没有离开北方。我冢宰房柏氏因住在洛阳,您知道的……洛阳城被贼军攻破了,我父亲被迫出任伪官,三年之后,父亲实在不堪侮辱,内心郁结,病逝于洛阳,去世前要我带家人南逃,到建业追随陛下,永远做许朝的臣子。第二年,贼军内讧,我找到了机会,带家眷出逃——因此,我凝川冢宰房柏氏是为数不多南下的凝川柏氏,我家在贞和二年南下。” 洛阳……被攻破的洛阳。 对,柏中水是从洛阳来的。原来他是从洛阳来的。 荀靖之闭上了眼睛,他头晕到无法视物。他想起了几颗被挂在城墙上的头颅,人们说那是第五家的头颅…… 头颅在风中腐烂,第五家举家殉国。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恶心和苦味,那苦味麻痹了他的舌根。他想要呕吐。 他眼前昏黑,婢女叫他:“郡王!” 崔琬立刻伸手扶他。 “无妨……”荀靖之脸色惨淡,他压下了作呕的欲望,强撑着问柏中水:“柏大人经历了洛阳城被攻破?那你……见过第五家的第五珩大人吗?” 第五珩,佛子的叔父。他未曾见过第五珩生前的模样,可是在洛阳城下,他远远看到了第五珩的头颅。 荀靖之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手心几乎要被掐出血来。 一、二、三、四、五……一排十七个头颅。 第五家连主人带家仆,一共十七条人命,一条不留。 他眼中泛起一片酸痛,他不忍再想洛阳的事情。这段往事……他根本不敢想起。他曾在无边的悲愤和仇恨中一一数过那十几颗人头,他怕其中有他好友的头颅,他忍不住边数边想,那是他好友的所有家人。 一、二、三、四…… 柏中水说:“郡王节哀。” 他回答荀靖之道:“我未曾亲自见过第五大人,但我听说第五大人带人守城,军情紧急,第五大人不敢安睡,头发枯干,面色也变得青黑憔悴,然而眼神炯炯,如有焰火。” 柏中水似乎也因往事而痛苦,眉间因微微皱眉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川”字,他说:“三月初九,洛阳城建春门、长夏门被攻破,贼军入城,第五家因抵抗贼军……全家罹难。贼军把第五家的头颅悬挂于城墙上,以震慑洛阳臣民,洛阳百姓起事,贼军屠城一日,血流遍地。”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