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向花束的方向努嘴,“这是在干什么?悼念?” 他的同事轻轻摇了摇头,像在劝他慎言,声音在雨声里像一阵烟,“贫困村来的,别惹……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事不要管。” 这群自发组织起来的农家人很快又撑着伞步行离去了。 他们来自平城最远郊的盐碱地,白新波在那里做扶贫村支书时饱受爱戴,自此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仕途之路。 昨天从村子的喇叭听到白委员长暴毙的消息后,老人们套上最耐磨的鞋,自发地来送他们的村支书最后一程。 冰冷的雨弥漫在辽阔的流河之上,水雾湿润,迷迷蒙蒙。邵文津坐在长长的车龙里,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白新波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又恰到好处。 邵文津目送着那群怀有真情实意悲伤的农家人消失在雨水中,内心没有快乐,也没有久违的痛快。 他只是反复地想起邵方明的葬礼上,白新波也是这样离开的,黑色的格衫长裤,肩膀微耸着,看不出真实的心情。 送别过他祖父的人如今也被他送走,没有谁能一直笑下去。上海会议上,最终一锤定其生死的反而不是平时和他针锋相对的改革派,而是他的老师司海齐。刺向自己最尖锐的刀并不来自于对手,而是背对背站立的战友。 时至今日,没有人还像之前那样觉得司海齐疯了,在两派之间反复摇摆。先前猜测司海齐只不过是在玩制衡之术的人也破灭了幻想。 邵文津从未如此强烈地认识到,白新波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被掐死的“死胎”。尽管他并不能完全明白司海齐大费周章的背后根因。 白新波的死并不是胜利,而是一个序幕。司海齐连任的野心正在徐徐拉开,邵文津的思绪散在模糊的雾水中,黏稠而沉重。 解放桥之上,车辆穿梭,人来人往,与往日并无不同。 而这一切的讳莫如深,似乎离简韶太远。 七时四十分,简韶躺在病房中,伴随着心电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湿漉漉的雨汽里醒来。 积攒了一夜的雾,在窗外朦胧地凝聚。深棕色的树枝伸出几根在玻璃上,远处,朝阳有着熔化的铁水一般的颜色,生愣愣地杵在天际线上。 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呼吸机上,全是冷湿的汗水。 身体似乎剥离了大脑,感受不到知觉,也没有疼痛,只有无尽的麻痹。 她艰难地侧眼,看到窗纱与玻璃间,一只折翼的飞虫艰难地爬行着,想要挣脱桎梏。 简韶无尽恍惚,仿佛回到很久之前,那时候还是去年的十二月,她还住在学校。 简韶分不清时间。 天花板是洁净空洞的白色,她呆呆地看着,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滴!滴滴滴滴!” 剧烈的提示音在绿灯闪烁里尖叫了起来。 简韶的大脑里浮现了一个名字:林采恩。 她要见林采恩。 喉咙却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一双手握住了她苍白的手腕。 她艰难而缓慢地挪动头,看到病床旁隋恕的脸。 他的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眼下堆积着淡淡的淤青。 简韶在雨声里长久地凝视他的脸庞。 雨珠落下,黏连成线,碎成细小的水点。金属机器,手术灯,白床单,透明管,全都在这种无声里保持缄默。 她发觉他的领子有微微的折痕,最顶端的扣子没有系上,若隐若现露出喉结来。 简韶慢慢地想,见林采恩的事情,或许不会那么容易。 手腕上一凉,是隋恕将出事之前的翡翠镯子带来,重新给她戴上。莹润、透亮、柔韧的光泽环绕在她的手腕上,简韶产生了错觉,时间好像在倒带,一切回到了落入水中之前的那一刻。 但是她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简韶努力遏制着心口涌出的阵阵疼痛,不敢去看自己的腹部。 隋恕看到她的嘴唇因为过度的克制而颤抖,握着她的手道:“已经没事了。” 简韶没有说话。 “学校那边,已经帮你请了假,这几天你先在这里静养。你的主治医生是Anna,她会给你做心脏彩超与胸片。” 隋恕感到她慢慢地回握住自己的手,她仰望着他,眼睛里慢慢地溢出悲伤。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看看它么?”隋恕道。 简韶的羽睫抖了一下,那镯子折出稀薄的日光来。 空旷的天际,灰蒙蒙地延展。她的肚子里曾经有一个小怪物。她担忧过,新奇过,也惧怕过。 可是从今天开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简韶感受不到高兴,也没有过于悲伤。一切空茫茫,就像水雾弥漫的清晨,所有的物体才刚刚显露出模糊的棱角。 失控,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