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后退一步,完整看到脸。 浓眉漆目,唇鼻分晰,气质沉静时便显深厚,可他蹙着眉,阴着脸,被灯掠过轮廓,就英俊得有些夺目了。 苏临砚被盯得难受。 他是君子,从小读四书五经,为人风度谦逊,敬老爱幼,对妇孺更是十分温和,礼度有加。 她没有攻击性。 却让人不舒服。 甚至看不到面孔。 是他在被观察,被试探。 这令人不适,可他心里疑惑更多,甚至压住了这不适感。 他语气已经是没好气,又真是觉得有些好笑,似要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在下祖籍浙江临安,礼闱及京,姓苏,老宅家中连带仆人共三十六口。赵?母亲赵氏,阁下认识?” 这本就没什么好掩饰,他的身世,本朝官员早已扒了个干净。 这女子看起来也不像寻常百姓。 她提着马灯的手指渐渐用力,天气太冷,被冻得发红。 “李伯伯呢……” 苏临砚是真的愣住了,他险些觉得自己听错:“……什么?” 她的嗓音有些哑:“那个会做,定胜糕的。” 苏临砚心里咯噔一下。 他缓了许久,才开口:“你不愿露出面容,又怎么相认。” “三十六口……差一个人……” 她又自顾自说起来,“李伯伯死了吧。” 苏临砚看着她,没甚神情。 “前年入冬去的。” “病死?” “年纪大了。”苏临砚也不管了,就这么跟她搭话。 真是奇怪了。 他能这么跟这人聊,也是奇怪了。 她不说话,苏临砚就这么低头瞧着她。马灯里的蜡烛都快没了,灯光很弱,温吞吞一笼,整个庭院又空荡荡的,显得愈发昏暗。 灯油快尽,但其实也没过多久。 说明她离家遥远。 忽的,有洒落的白簌结晶沾上她的衣物,落得越来越多,沾肤即化,冷风寒气愈重,原是下雪了。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初雪很冷。 黑夜阒寂朦胧,只一盏不甚明亮的灯光以她向外重重散开,晦明交接之处,落下的飞雪也与之相融。 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 她歪头看了一眼,在原地默了两息,才慢慢朝发出响声的方向走过去。 走了两步又停下,苏临砚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于是隔着银白翻飞的雪沫与她对视。 “你的身上,有点血腥味。”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没有压低声音,还是微哑,但非常柔和,在万籁俱寂的雪夜里,低润好听。 又过了一会儿。 马蹄声踏起,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清楚,苏临砚才呵出一口冷气,推进了阁老的房门。 一进去,点起灯,便听见老人家在笑。 “怎么,不认识了?” 叶老纯粹拿他逗乐,苏临砚更是无奈:“师长……” 他重新煨起炉火,递上暖茶。 叶首辅喝了两口热身子,叹口气:“我年纪大了,可什么都听不到。是你站在门口太久了。” 苏临砚垂眉。 他已察觉到师父情绪不对。 便听叶首辅意味深长道:“怀墨,无论从前如何,当前境况下,前人、前境、都是往昔。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有半点牵挂。” “总之,该是不曾相识。”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