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来回回跑厕所,出了一身汗,李尤尖把整个冬天几乎焊死在边缘的拉链敞开,露出里面那件洗到发白、烂了两个洞口的紫红色毛衣——根本无法见人。 上学期上体育课在场馆内联系投篮,大家都热得大汗淋漓,只有她不敢把校服脱下来,生生捂出满身疹子。 她怕她出现在教室,谈时边会用古怪眼神看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可是,她还想多看他一会儿。 漫长寒假,他把头发剃得更短,身上那股轻盈如风的少年气,依旧清香比春风。 在雅县家里,李尤尖时常望着阔辽蓝天,会想起仿佛只落在三中校园里,没有尽头的雪。 也会想起,那首动人、该是由她来演唱的旋律。 谈时边最后回了趟自己座位,把书包放回去,又靠在窗边面对慢慢沉积到夜色里的校园。 他不玩手机也不做别的事,眼前是晦暗无穷的原野,身后是明亮整洁的天堂,他在那个缝隙里,成了压缩的一抹斜阳。 最后,谈时边看了眼手表,挠挠额角,似乎做出什么决定,还是单手撑在窗台整个人轻松越到里面。 可这时,他看到后门安安静静走进来一道影子,被夜色感染的眼睛醒过来似的。 “班长。” 李尤尖把袖子放在鼻端闻了再闻,确认拉链拉到底竖起领子,扯正松紧衣摆,头重脚轻地走进来,鼓起毕生勇气,也不敢叫他的名字。 谈时边没答应她这一声,觉得有些别扭。在班上,不会有谁老老实实称呼他为班长,也不会有谁服服帖帖听从他的命令。 大家都是将近成年的年纪,总有逆鳞、荆棘和铠甲。 可这个唯唯诺诺的女孩,有的只是从校服下摆露出来的半截老土毛衣、一双再怎么洗胶体也是发黄的帆布鞋。 还有一颗,待人真诚的心。 谈时边喉咙突然漫出一股热腥味,悄悄把纸团揉到掌心,拿起那袋药,用递的。 “应该是苏冷给你买的,我刚好要回来放书包。” 李尤尖站在他五米开外的地方半天,后知后觉他举了太久,火从脑袋里烧出来一样,急忙跑过去。 “谢谢。”她无法忍受没有回应的尴尬,煎熬得要哭了,匆忙之下问了一句,“苏冷呢?” “不知道。” 李尤尖脑袋嗡的一下,眼花耳鸣,觉得还不如保持沉默。 “哪不舒服?” 谈时边忽然又把手伸出去,想当她面看一看里面是什么药,他不做偷看那种事。李尤尖捏得太紧,他一时没抽出来,微微错愕,两人视线一触,李尤尖难堪地几乎扔出去。 谈时边无奈一笑,没说什么,有点心累。 止泻药还有一些护胃药。 “你吃坏肚子了?” 他问得太直白,李尤尖一下感觉自己被剥光一样,袖子里阵阵冷风,可她全身几乎都快要着火了。 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他们可以口无遮拦。 鬼使神差挣出一句,“我不想告诉别人。” 谈时边惊奇望向她,明明还是那个怯弱害羞的样子,可她抿唇不语,有种沙漠玫瑰的倔意在,稍纵即逝。 一下让谈时边想起上学期开学不久,她在操场蹲着哭,整个人乱糟糟的,被同班同学调侃一句,躲在苏冷身后,但一双湿漉的眼是有情绪的。 “好,我只是作为班长,关心一下班里同学的身体情况。春季各种病菌容易滋生,过期食物变质不要吃了,下周班会就是这个主题。” 谈时边把药袋潇洒一扔,转身要走,李尤尖迟缓消化他一下多又杂的话,冷不防他突然停下来看她两秒, “你不会也吃了今天食堂一楼的红糖馒头吧?” 李尤尖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本来觉得是刚开学,身体还没完全适应这边的饮食才会这样。 谈时边皱了皱眉,“彭天今天也肚子不舒服,他嚷嚷是一楼馒头闹的,说是有股馊味,可他当时没太在意。” “彭天肚子也不舒服吗?” 谈时边挂在眉眼那的情绪瞬间消失,“你很关心他?” 李尤尖觉得谈时边眼神突然锋利起来,心底一阵空坠感,不知该如何问答他这个很没有人情味的问题。 彭天今天找她,看起来并没有异常,可他也不舒服吗?那她腹泻也真的是因为馒头吗? 李尤尖下意识想到的是这些。 “同学之间,关心一下总没错。” 谈时边点点头,似乎认同她很刻板的回答,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只留下一句“走之前记得关灯锁门”。m.DxszxedU.CoM